“前武鸣王相助父亲在朝中立足,为的可不是陆家。”陆晴曛牵着绛风往前走,理所当然道,“父亲年少接任内阁首辅一职,那时大昭内乱,又逢多国进犯,攘外安内,缺一不可。”
“若真要计较起来,我父亲才不算王爷保住的。”她特意强调着,面上难得露出与有荣焉的神情。
萧庚辰放缓着脚步,好与她并肩走,闻言失落道:“时势造英雄,能在乱世中稳住大昭的,皆为枭雄。”
“你不必心急。”陆晴曛下巴微抬,意有所指道,“王爷如今不让你参与到这次的战争中,并不是不认可你的才干。”
她当然不会将萧弘济像是在交代身后事的细节告知萧庚辰,只能隐晦道:“王爷许是对你有其他安排。”
萧庚辰轻笑出声,反问道:“学着母妃,要把我养成纨绔子弟吗?”
陆晴曛偏头对上他的目光,狐疑道:“你终于察觉了?”
“先前只是疑心,昭帝接二连三的阴招对着王府来的时候就确信了。”
“你身上有一半皇族血脉,与其说是疑心,不如说是你不敢相信他们会这样做。”陆晴曛娓娓道来,语气温婉,将往日的清冷疏离都化作一汪春泉。
“在京都,内宅斗争不可避免,哪怕是陆府也少不了养出欺上瞒下的刁奴。赫赫巍巍的武鸣王府,哪怕多纳些侧室入府,后宅难道还会比皇宫后院凶险?”
萧庚辰目色沉沉,瞧不出是悲哀更多,还是失望更多。
陆晴曛继续道:“阳平长公主本就生于皇宫后院,见过的手段只会比王府更多,怎么会因为柳夫人的存在就携你住回宫城十余年?她与昭帝在明面上纵容你,暗地里却不见得有多疼爱你。”
萧庚辰含笑不语,他身后的松风却默默红了眼眶。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陆晴曛没察觉到主仆俩的情绪变化,自顾自地往前走,“他们若真为你着想,根本不会把你纵容得一个无法无天二世祖的名号。”
在认识萧庚辰之前,陆晴曛只道他是政治的牺牲品,可相识相知后,她才知道萧庚辰内心敏感,最是重情重义。嚣张跋扈,不过是他不知道保护自己而建起的铠甲。
生而骄矜,却敢于承认自己不如他人。知耻后勇,少年身上的赤热从未淡去。
她有时会暗自惊叹,若萧庚辰从小养在武鸣王府,凭他的天资,如今会是多么耀眼的存在。
“我十五岁便领旨上战场,父王并不情。”萧庚辰顽劣地揉了把陆晴曛的头,笑道,“我是捡了条命回来的。”
陆晴曛不善地瞪他一眼,反问道:“不是你请旨去的?”
萧庚辰笑而不语,只是握紧她的手腕往前走。
月光如银,两个细长的身影一前一后走着,哒哒的马蹄声盖过他们的脚步声,轻快地往武鸣王府的方向去。
翌日,武鸣王领兵出征,要先在大殿上听旨,而后率领部将从正阳门出,在城外与军队汇合。
这场战争算是在京都百姓的预料之中,毕竟他们这个月都在讨论两国会不会起战事。在这种氛围下,先前还等着看武鸣王府倒台的人,都开始忧心忡忡地上街相送。哪怕是政敌文官,也移步到正阳门相送。
萧弘济身穿铠甲,端坐在高马之上,威严万分,让所有在场的人都自觉地噤声屏息。
号角声连绵不绝,从宫城一直传到城门。街上乌泱泱的百姓相送,却不敢上前,只是怯生生地站在墙角,目送着气势迫人的武鸣王领兵出征。
等将领与军队汇合后,萧庚辰下马行礼道:“父王,此番北征,战之必胜!”
向来以威严著称的萧弘济难得对他一笑,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就好似这抹铁血柔情是萧庚辰看花了眼。他锐利地目光扫视着列阵好的军队,一如历任武鸣王领兵出征那般高声问道:“何为武鸣?”
众人震耳齐呼答:“兴兵而伐,谓之武,石破天惊,曰之鸣。”
“没错。”萧弘济气势威严,却不会让人有压迫的感觉,在这种时候反而凝聚军心。他继续高声道:“武鸣军是在六国战乱中为反抗而建立的,几百年过去里,有的国家动乱消亡,有的国家繁荣强盛,只有大昭夹在各国的威胁中,奋起反抗以求个安定。”
“如今瓦剌来犯,身为武鸣军一员,我们该怎么办?”萧庚辰接话高呼道,声音洪亮得城墙上的陆晴曛都能听到。
众战士振臂高呼着:“战!战!战!”
唱筹量沙,士气高涨。萧弘济便不多言语,只是垂眸深深地看了萧庚辰一眼,吩咐道:“出发!”
他带头北去,身后紧跟着的兵马扬起厚厚的尘土,只给围观的人留下视死如归的背影。
“大战得胜,武鸣王府便长立于北境。”孟青身上还穿着官袍,笔挺地站在陆晴曛身边。
陆晴曛的目光从远方收回,落在护城河边的一主一仆身上,问道:“你自幼习武,就没想过上战场?”
“出征的场面看着是挺热血的,可战场才是世间最冷血的地方。”谈及此,孟青早就收起往日的潇洒,正色道,“身边的人倒下了,就连悲痛的瞬间也不会留给你,你拿起武器就要往前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