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淮定营副将詹池来援,到整肃干净老宅,一直忙到天黑才结束。
陆之林沉着地打理这些事,半点年少的影子也看不见,反倒像个大人套进孩童的身子里。
孟维一直跟在他身后,看他处理各种事情,抄沫肖管事侵占的主院、发卖叛主的刁奴、审讯为虎作伥的小厮、安置奉命来援的武鸣军,桩桩件件都得心应手,处置得十分妥当。
直到饭桌上,陆之林才漏出少年该有的样子,心虚地望着孟维道:“刚开始,我不便对陌生人透露身份,后来在路上,我暗示过你很多次了,并不是有意瞒你的。”
孟维自知道他的身份后,就从聒噪的小子变成冷脸的人型木桩,一直跟在他身后不做声,陆之林还以为孟维这是生气了,只好提前认错。
孟维细细打量着陆之林,越看陆之林越是心虚。他突然咧嘴一笑道:“这才是我认识的陆之林嘛,我就说那个年少老成、行事老练的人是假的。”
“你不生气?”
“有什么可生气的?”孟维大手一挥,满不在意道,“出门在外,留个心眼总是好的。我对你也留了个心眼……”
他压低声音道:“我就没告诉你我家在哪,怕你同我爹告密。”
陆之林无声地笑起来,问道:“那你可要跟着我回京都?明年恢复武举,你可以住在陆府,现在府上只有我一个人,你想要多大的场地习武都有。”
孟维为难道:“陆家是文人世家,我住到陆府,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他心虚地嘿嘿一笑,补充道,“我是个不安分的,怕搅得府上不得安宁。”
“无妨,我还嫌陆府太空太安静了。”陆之林笑弯了眼,拍拍孟维的肩膀,郑重道,“来京都吧,大昭百废待兴,是我们施展拳脚的好时候。”
接下来,陆之林依礼制,将陆柏龄的骸骨与生母合穴葬于陆家陵园,就挨着陆江梧的坟茔。新坟的墓碑上,孤零零地刻着陆之林这一个立碑人的名字,原先他生母墓碑的立碑人还有两位,如今陆家便只剩下他一人了。
陆柏龄并不是寿终正寝,而是死于逼宫,所以陆之林根本没有痛苦难受的时间,他要接过父亲的遗志,挑起陆家的门楣不衰。
办完葬礼后,陆之林安排在宁远县接应的人马才出现,他不动声色,却想通了为什么回淮安的路上一直甩不掉追杀。跟着他的护卫有陆家的护院,也有昭帝安排的人手。
当初昭帝肯破例立他为内阁首辅,可不是真心让他接管内阁的,而是想让他死于游说叛乱三皇子的路上,好以此凝聚群臣。如今危局以破,昭帝又怎么会让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握着内阁?
最是凉薄帝王心。
陆之林原以为要在宁远县接应的人马是被杀手提前解决了,如今看来,是被安插在内的暗桩耽误了。现在赶来,正好能把陆之林的死讯带回京都,只可惜昭帝算漏了武鸣王会插手这件事。
想明白这些,陆之林也就释然了。淮定营副将詹池并没有直接回营,而是把陆之林护送到京都附近才返程回营。
孟维跟着队伍回京都,陆之林让他以教头的身份住到陆府。跨入陆府大门后,孟维才理解那句陆府太空太安静是什么意思。
并不是府邸太空,而是陆府太大,在后院嚎一嗓子,声音连垂花门都不能跨过去,更别说前院会不会听到了。最主要的是,陆家家规森严,就连下人的步伐站姿都有家规白纸黑字地写着,根本没有人敢发出多余的声音。
不过这些都不足以让孟维吃惊,他最难以接受的是陆之林的忙碌。在他眼中,陆之林哪怕继任内阁首辅之位,也是象征性的,大小政务自有其他内阁学士商议。
可回京第一天,陆之林便换上官服到内阁处理政务,之后更是天未亮就去上朝,紧接着就是在内阁处理政务,晚上回府后还要到灯火通明的书斋转一圈,才回到书房继续办公到深夜。
曾经相谈甚欢的日子不再,若忽略陆之林的年纪,无论是气质还是实力,他都当得起陆家所出的第三任首辅这个名号。
孟维将这些看在眼里,心中大为震撼,也明白了父亲因为陆柏龄逼他从文的动机,于是,走武举的想法在他心中变得更加坚定。
习武之余,他并没有缠着陆之林玩闹,而是真的当起教头,把陆府的护院家丁全都抓来训练,就是想让陆之林在面临刺客时,身旁的人能靠得住。
日子就这样平淡地过着,直到第二年春闱,孟维在榜文上找到自己的名字,兴冲冲地在陆府准备殿试。
“今天我看外面有人打听你住在哪里。”
“你怎么过来了?”孟维听到陆之林的声音,立马收势回身,“大忙人还有空来见我?”
“今日放榜,我去贡院走了一遭。”陆之林笑起来依旧带着稚气,完全没有往日的威严,“我还看了你文试的卷子,武经和策试都答得不错,就是四书欠了点。”
孟维抱臂不高兴道:“四书在你面前当然不够看,放在武举人里那得算翘楚!”
陆之林无声笑着,点点头道:“文试第一,确实如此。”
“还能看排名呢!”孟维来了兴致,围过来追问道,“武试也该是第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