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夜俯身从差不多干涸的山溪中选取了一颗鹅卵石,质地细腻,颜色黄白相间,伸手往空中虚抓,再张开手指朝鹅卵石打去。
一缕烟气在扁平石子表面盘旋,形成一个简略的人形往石头内里渗透。
“一报还一报,我说过楚青儿的性命不值玉牌的价格,得加上你的半条残命,现在给你两个选择:去冥域走轮回路;或者跟着我‘混’。”
莫夜口中吐出的“混”字,是无意中听张观主训斥山獾学来的,觉着这样说有意思。
鹅卵石中的人形拱手:“多谢道友相救!受罚五百多年,死过两回,早就还清番朝的那点香火情分,从今往后对子民再无牵挂。请恕小老儿不识抬举,我愿下冥域重新走轮回,即使蒙昧混沌,也无所谓了,我不愿再记得前程往事。”
说他迂腐也好,倔强也罢,他解脱了。
即使只剩一点残魂,他也不愿跟着道家高手混,那样活着没意思。
“随你。”
莫夜笑着说了两字。
她体会不到土地公的家国情怀,她觉得不值。
随手一抛,鹅卵石在阳光下划过一道弧形,在即将落入溪水中时候,就此消失不见。
跟着张闻风“混”了这么长时间,她听说了“率性而为”,这四个字很合她的脾性,想收土地老儿为手下是一时意起,既然对方不愿受制于人,
她不勉强,在冥域她想要收手下,抢破脑袋的大把鬼想来。
黑裙腰间悬挂着那枚龙纹玉牌,熠熠生辉。
张闻风绕着附近十余里飞了一圈,他不擅长寻踪,没有任何发现,又飞回山上,落到东边半山腰处,有三名执法卫警惕着奔上山来。
“禀报张道长,属下带来了记载着白虎岭的几份卷宗书册,请您过目。”
回去查找资料的汉子脸色憔悴,显然是发动人手忙碌一夜没有合眼,双手捧着一叠书册卷宗。
张闻风接了过来,道:“辛苦你了,下去歇息吧。”
“是,属下不辛苦。”
看着三人下山,张闻风挑了一块石头扫去灰尘,将书册卷宗放起。
整座白虎岭树木东倒西歪,岩石开裂乱滚,一派狼藉场面。
落在他眼里,这座山已经失去了生机地气,今后将沦为荒山野岭,很可能寸草不生,没有几十年恢复不过来。
蹲下来,将碎裂的山石搬开,露出一个三尺泥坑。
里面有一根折断成三截的乌黑色朽木,高不到五尺,粗不过鸡蛋,坑坑洼洼份量极重。
是一根水行乌沉木材料,又从洞穴泥土中摸出三块不寻常石头,桃子大小,一块青色,两块土黄色。
看到莫夜走近前来。
张闻风目光在黑裙女子腰间的玉牌多停留一息,那个“道”字给他货真价实的感觉,他不问莫夜从哪里弄到的身份牌,举起三块石头,笑道:“见者有份,你选两块。”
莫夜摇头,三块半成品的土晶、木晶,加上乌沉木材料,她瞧不上眼。
再则这是土地老儿补偿给张闻风前后两次烧去的香火钱,否则烂在地里,外人都休想找到,当然她是个例外。
张闻风明白些神道规矩,便不客气地将几样材料收了。
对他来说都是些难得的好东西。
他不会浪费力气掘地三尺寻宝,找不到的,在地上铺开油布袋,将碎裂的山石一块块拼起来,合在一起大约能看出是一个石俑形状,山石中残留着极少神道气息,他用木行元炁将所有山石碎块禁制起来,免得气息散去。
取出葫芦倒水把双手冲洗干净。蒸发水份后,拿起书册翻阅,书籍中夹了书签做记号,那个执法卫办事很细心,他只需要翻到书签处,便能快速知道关于白虎岭的往事。
前朝时候这座白虎岭原来叫“南擎山”,有六百余丈高,是附近三百里首屈一指的高山,敕封有南擎山神,权势极大,后面不知怎的南擎山神被打碎金身沉江,这座大山也打烂,只留下小半截。
没有土地公的记载,张闻风也懒得费事再叫执法卫回去查找前“峣西河”水神的往事,没那个必要,土地公都没了,摇头感叹道:“他可以不必死的。”
大安朝地域经过去年的灵气暴增,各地出过不少乱子。
有沉睡的厉鬼、残魂和觉醒的精怪妖物,也有前朝的神道,闹了好大一阵子,先后都镇压下去,代价肯定是有,还不小,同样的收获更多更大。
今年二月初,都城道录院给各州下发了新的法令规矩。
其中一条:前朝残余山神、水神、土地存活至今者,不肆意杀孽,罪过不重者视情况可以招安,为道录院所用。
相比诛杀,虽然招安难度不小,怎样都可以试一试。
要不他费那个口舌再三请神干嘛?
莫夜也在翻书,冷不丁道:“他没死彻底,我将他的残魂收集起来,丢去了冥域。”
她是真的一点都不温柔的“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