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过后。 幽京城里的天气失了温和脾性,变得阴郁暴戾。 三天时间里下了三场大雨,一场比一场雷鸣电闪,一场比一场骇慑京都。 所谓秋天打雷,遍地是贼。 生活在幽京的百姓们已很少见到这般天气,但大家伙祖辈父辈都是农田里走出来的,深信秋雨伴大雷绝非好兆头。 不是意味着有什么灾厄降临,也至少说明来年很可能雨雪洪旱灾害频发,收成锐减,以致出现大量偷抢现象。 果不其然,就在中秋之后的第四天,中州北部东起兴安境塔河城关、西至蒙地乌兰巴特城关,烽火成线连绵三千里,瓦剌人吹响了全面进犯中州的号角! 硝烟越过崇山峻岭,径直笼罩在京都百姓们的心头上。 尽管上一次外夷大举入侵时也没能兵临幽京城外,但对于已安享太平日子近二十年、刚过完团圆中秋的人们来说,北边的战鼓仿佛擂打在他们胸口,急促得教人喘不过气来。 直到这时候,才有传言已停办两年的中秋夜宴在前些天又恢复了。 市井巷弄间开始冒出些细若蚊吟又嗡嗡闹闹的声响。 大抵不是说什么什么昏庸无道,便是什么什么遭了天谴…… 若非后续听闻奉国大将军连夜亲赴前线指挥抗敌,恐怕幽京百姓们都将彻夜难眠。 …… …… 幽京城的压抑氛围并没有持续太久。 或是说只有短短的一天。 并不是百姓们的记性和鱼一样短暂,而是担心太多也于事无补。 天塌下来总有个高的顶着,只要战火还没烧到家门口,日子该怎么过还照样过。 也只有常在皇城附近走动的人们才会发现,这些日子来进出宫城的车马多了些,且风风火火,来得快,去得更疾,真有似戏文里所说“十万火急”的味道。 但家国大事只要还没到达招壮丁的地步,便也轮不到他们操心。 在见多了车来车往的景况之后,大家又开始习以为常。 很多时候百姓们就是这般简单朴实。 相较之下,朝堂之事很多时候都很复杂,如天气那般变化多端、波云诡谲。 可有时候便是晴空如洗,也很简单明了。 只要,朝堂上有且仅有一个声音。 其实这十多年来,朝堂上的声音不算多也不复杂。 尤其是在璟帝撒手人寰、延帝继位之后,朝堂上的声音甚至从未超过一手之数。 内阁虽仍负责审阅全国大小奏章、草拟处理意见,再经由司礼监呈报皇上批准,但延帝在小事上全部照单通过,大事上无一不另做打算,内阁为此早早点了自己的“哑穴”,不再自取其辱。 九大家从不单独发声,每回上朝前,九家必已在私下拉完帮结完派,在朝堂上最多只会有三个声音,此为惯例。 这些年来朝堂上声音最大的,不是尖声细嗓的阉党,便是粗声大嗓的武党。 只是这些天来,那些浑厚嗓门的粗人据说有几个莫名染了病卧床难起,还有些步奉国将军后尘赶往北面指挥抗敌战事,只剩两个紧巴着嘴杵在殿上一声不吭。 在九大家默契选择静默,部分人安静观望,多数人噤若寒蝉的情况下,金銮殿中自是极为安静。 朝堂上当然也只能听到一个声音。 小皇帝朱延在中秋夜宴请群臣后不幸染了风寒,虽不至于一病不起,可嗓音实在沙哑的很,咬音吐字若非凑到其嘴边,实在没人能听清。 司礼监掌印太监于添于公公便把脑袋凑离延帝嘴边很近。 朝堂上的一应事务也便都由于公公代圣上发言下旨。 …… …… 夜。 暗无星月的夜。 这还是于添于公公这么些年来最晚从皇宫回到私宅的一次。 私宅里一片静谧。 白天朝堂上却比此时更要静的出奇。 他却很享受那种感觉。 只不过为了享受那种感觉,他得付出很多时间和心思去做布置。 他很清楚任何物事都有其相应的筹码和代价。 所以当他看到管家递上来的,印有八十一个模湖僧侣图桉和梵文的羊皮纸后,他知道有人要来向他索要筹码或者代价了。 于添道:“这是‘者’字印?” 管家知道自家老爷是在问是否确认过真实性,怎奈何宅中压根没人知道“者”字金印原来长什么样,遂无法辨识出这被刻意弄得模湖不堪的印画,是否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