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那面香。
再然后,他的腹中一片轰鸣,干涸的嘴中津液四溢。
眼睛是真不想从前头挪开,脚真是一步也走不动了。
这几日来吃的虽说是山珍野味,但龙师兄的手艺还有待提高。
且受条件所限,没有油盐佐料添香增色,口味实在单调了些,远不及前些日子享受的美味。
而那面摊上飘来的面香就不同了。
即便尝都没尝一口,姜逸尘也觉得自己的味蕾被攻陷了。
果然昨夜被卢昊一顿锤打,不仅伤了,而且病了。
病是饿病。
病得头脑不清,稀里糊涂。
否则怎会把自己弄成个叫花子?
姜逸尘几乎要把自己蠢哭了。
就当泪花在眼中萦绕时,一双小小的手,捧着大大的碗,出现在他视野中。
“大哥哥,快吃面。”
稚嫩女童眨巴着亮闪闪的笑眼说道。
姜逸尘讷讷接过碗筷。
过了好半晌,直至女孩跑开,才反应过来女孩该是老妪的孙女或外孙女。
刚刚怎么都没看到?
“饿了很久吧,赶紧吃,凉了可没这么香。”
许是见姜逸尘久久不动筷,误以为其太过感动,一个猎户好心提醒道。
姜逸尘拄着拐拿着碗尽最大可能地躬身致谢,而后在离桌子不远的边角处蹲坐下。
未等他开吃,小女孩又来到了他面前,递了颗水煮鸡蛋给他。
笑盈盈道:“大哥哥,婆婆说出门在外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这回姜逸尘也不管自己现在这副样貌会否吓到小女孩,及时作出回应,点头微笑。
目送小女孩蹦蹦跳跳离去。
姜逸尘也看明白了为何先前路过这面摊时都只见到老妪一人。
原来,在那装有灶具的推车空当下,一男一女两个孩童躲在那狭小空间里读书识字。
……
……
一碗色香味俱全还另加了颗鸡蛋的面,姜逸尘偏偏吃得毫无滋味。
在吃面的同时,他一面听着俩猎户谈话,一面却在思索着老妪和孙子女三人的情况。
两个猎户除了帮姜逸尘叫了碗面外,受过他的谢礼后,未再同他说过话。
二人在用膳时的言谈极多,虽有意压低了些嗓音,却没避开一旁的姜逸尘。
谈话内容涉及山野猎物的寥寥,反而时而谈及近日发生的天南地北之事。
譬如数起瓦剌军刺探中州东北军情行动。
譬如现身于北地的不少游兵散卒。
又譬如东南海域上多出了许多商船。
从国情到江湖事件,不一而足。
这些似乎不该是寻常猎户所知悉之事,二人却像唠嗑般娓娓道来。
二人当然不是寻常猎户,而是道义盟暗部成员。
姜逸尘在入村后不久便与他们确认身份取得联系。
老伯方面没有指令传达予姜逸尘,而近来发生之事颇多,只有口述方能讲得完整,碍于姜逸尘的装扮,三人遂定此策传递信息。
一切都按部就班地进行。
唯独老妪的反应在姜逸尘意料之外。
他分明能感受到老妪浑浊眼眸中的关切,却也能感受到对方的小心翼翼。
肠旺面是黔地特色。
老妪没有丢了家乡的手艺。
至于为何迁来蜀地?
可能是年轻时嫁过来的,可能是这些年才搬过来讨营生的,也可能是二十年前那场浩劫中四处躲藏下躲过来的。
然而,老妪膝下似乎已无子女,只余孙字辈的一对男女孩需养活。
好在,两个小孩看来都极为懂事。
读书,总有机会改变命运的吧。
这二十年间,中州总体出于百废待兴、修生养息的状态。
大部分百姓过的日子算不上衣食无忧,却也还凑合。
只要愿意付出一些汗水劳力,总不至于饿肚子。
至于一些或是好吃懒做或是确实无法自食其力的老疾孤贫者,则将由各郡所设的养济院进行管教或收养。
故而不论是在中州何处,乞丐成群结队的现象少之又少。
也正因此,民间关于朝廷的风评还不算差。
只是,当他们知道这些看起来还算温馨的景象,不过是撑起来暂安人心的障眼幕布,二十年那场浩劫很可能将再次席卷而来时又会作何感想?
姜逸尘吃完最后一口面,喝完了最后一口汤,只觉着肩上发沉,以致没有足够的力气起身去归还碗筷。
他心中正念着偷偷给老妪推车里塞张五十两的银票,并打定主意再不扮乞丐,却莫名悚然一惊!
中州乞丐确实不多见,可凭中州朝廷的能耐,各郡的养济院何来资金和能力管束住这些人?
莫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