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逸尘当即反应过来,道:“路十方看到的便是尹天正!”
老伯道:“尹天正看到的是路十方。”
姜逸尘道:“染指皇帝老儿的后宫,可是不小的罪名。”
老伯道:“欺君之罪,论罪当诛。”
姜逸尘道:“但此事尚有回旋余地。”
老伯道:“此事可大可小,若是知道的人太多,不仅尹天正自己性命难保,尹家也将跟着遭殃,要是龙颜大怒,哪怕是尹妃都可能因此失宠。若在可控范围内,尹妃求饶几句,皇帝也许会看在尹天正立功不小的份上,让他死得体面些,或干脆免了其死罪。但不论如何,尹天正这一生算是彻底玩完了。”
姜逸尘叹道:“所以,路十方必须得死。”
老伯道:“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
姜逸尘道:“这份荣华富贵,路十方至少占了八成功劳,尹天正当真下得去手?”
老伯道:“路十方当年全赖尹天正及时相救,方才留得一命,他甘愿为尹天正去死。”
姜逸尘默然,无言相对。
老伯道:“尹天正给了路十方一瓶鹤顶红,让其自行了断。”
姜逸尘道:“理由呢?”
老伯道:“宫中筵席后,路十方回到威武候府邸,酒后乱性,玷污了府中一名丫鬟。”
姜逸尘道:“到底只是名丫鬟罢了,路十方乃是大功良将,罪不当死。”
老伯道:“可如果这是路十方自己的选择呢?”
姜逸尘不解道:“自己的选择?”
老伯道:“路十方出身穷苦人家,老实本分,后因脸上伤疤骇人,鲜与人接触,更是少言寡语。初犯此为人不耻之事,因其性格使然,深陷自责而选择服毒自杀。”
姜逸尘沉吟半晌,缓缓道:“路十方这么做真的值得?”
老伯道:“对其而言,死得其所。在他看来,若是三年前,没有尹天正出手相救的话,他早该去见阎王爷了。而这些年来,他也蒙受了尹天正不少照拂。”
姜逸尘道:“那跟在路十方身边的那个男孩呢?”
老伯道:“你果然没见他忘了。”
姜逸尘道:“他应该就是夜殇吧?”
老伯道:“不错。路十方服毒之时,夜殇就在身边。”
姜逸尘不可思议道:“夜殇亲眼看着恩人死在自己面前?”
老伯道:“当天深夜,路十方把早已入睡的夜殇叫到房中,告诉夜殇,自己实在没什么本事,没能教他多少东西,最后能教他的便是一个字——忠。”
“军营中最讲究的便是,兵忠于帅,臣忠于君。”
“路十方曾与夜殇讲过自己脸上伤疤的来历,自然也同他讲过是尹天正救了自己。”
“昔日若没有尹天正,今天便不会有他路十方。”
“因而,他路十方将永远忠于尹天正。尹天正指东,他绝不会往西,尹天正要他付出生命,他也绝不会苟活。”
“路十方对夜殇说完这些后,便喝下已掺入鹤顶红的酒水,倒头便睡。”
“当时,夜殇自然对路十方所做所言不明所以,直至第二天醒来后,听知路十方昨夜玷污丫鬟后,畏罪自杀,方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侯府中的说法是,威武侯念在路十方对其忠心耿耿,且立功不少,便给了个体面的安葬。”
“夜殇于时年纪虽小,却已察觉到这事绝非表面上那么简单。”
“他向府中人打听了些守墓规矩,打算以父母之礼为路十方守墓三年。”
“同时在这三年中,调查清事实真相,还路十方个清白,当然,若一切都拜尹天正所赐,他也将为路十方复仇。”
“不过,就在路十方下葬七天后,侯府中一个护卫带着行囊找上了他。”
“护卫告诉夜殇,路十方自尽前留下了一张字条,希望尹天正能遣人将夜殇送离都城,去到幽远僻静的乡下,并将自己所有的财富统统给予夜殇,让他能无忧无虑地生活。”
“夜殇当然不相信护卫说的话,因为路十方是个粗人,字写得又大又不工整,往往在一张大纸上都写不了多少内容,如何能在一张纸条上写下这么多字?”
“但他还是和那个护卫走了,他想起了那一夜路十方和他说过的话,他已全然明白过来路十方为何要同他说那些话。”
“路十方没有留下字条,但一定找过了尹天正,路十方要他离开幽京,他便离开幽京。”
“离开了是非之地,夜殇便是放弃了寻仇,他明白路十方是心甘情愿去死,路十方也不希望他去找尹天正的麻烦,他本也想遵从路十方的遗愿,好好活着。”
“谁知那护卫到了半途,竟把他丢在山林中,携款而逃。”
“夜殇那时还不到十岁,却不得不在野外独自求生。”
“他用匕首在自己稚嫩的左脸上,刻下了那十字疤。”
“他想让自己永远不要忘记自己的恩人路十方,以及其教诲,也不要忘记人心之险恶。”
“幸而,人心虽坏,但动物的心倒不太坏。”
“夜殇在山林中,啃食了数日野果草皮,险些饿死过去,却被一群狼收留,从此与狼为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