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善世当真够狠心,也实在是暴殄天物。贾青这样的人才放在任何一处都会被主公所珍惜,唯独放在看尽了人才的吴善世眼里,却活得如此艰难。
既然是吴善世说的话,那必然要遵守。周公旦让侍从将衣物和吃食拿了出来,两手空空地走进了大牢。
地牢中的罪人寥寥无几。在地牢深处,浑身冻得僵硬的贾青面色憔悴苍白,多处皮肤都被冻出了青紫红肿的冻疮。他闭着眼睛躺在草堆里,如果不是微微起伏的胸膛,几乎会被别人认作为一具尸体。
听到有脚步声逐渐靠近,贾青勉强睁开眼睛往外看去,便看到了在牢门前站定的周公旦。
贾青万万没想到来的人竟然会是周公旦,他皱起了眉,当做没看见一样闭上了眼睛。
“贾大人?”周公旦悠悠地道,“在下前来看望您了。”
贾青沉默不语,双手暗中握紧。
周公旦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余光扫过整个牢笼,不由摇了摇头。
吴善世跟他说给了贾青过冬的被褥,但这牢笼里哪里有什么被褥,只有一堆稻草而已。
一堆稻草能发挥的作用少之又少,贾青已经在最大程度地利用这些枯草来给自己保暖了。
他团缩在角落避风处,用稻草在墙角堆成了一团,再挖洞一般在草堆中挖出了一个狗窝大小的洞。他自己钻入了洞中,全身埋在枯草里,只剩下脸露在外头喘气。
也许是因为这样的做法,他才能留下一条命。
见到贾青这样强烈的求生欲望,周公旦心中满意。
想活命就好,只要想活命,就代表着有机会将他带离冀州。
周公旦又道:“见将军这般人才沦落到如此地步,公旦心中甚痛。”
贾青眼皮跳了跳,终于开口说话,声音沙哑难听,“周大人为何来此?”
他问的直接,周公旦也不绕弯子,他令身边人看管左右两侧,道,“将军想要活命吗?”
贾青冷声道:“世上没人不想活命。”
“您说的对,”周公旦道,“那将军是准备怎么活命?”
贾青猛地睁开眼睛,直直看着周公旦,“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公旦故作惊讶,“将军怎会不懂我的意思?您在牢中已经待了四个月,从初秋待到了深冬。最冷的一段日子还没有过去,您莫不是就指望着这一堆稻草活过整个冬日吧?”
“主公会放我出去。”贾青冷硬地说完这句话后,再次闭上了眼睛。
周公旦反问:“将军当真觉得主公会放你出去吗?”
贾青沉默了。
他心中其实已有答案。
在入冬之后,贾青的日子过得艰难了许多。他本以为是吴善世忘了他,便想了办法让吴善世身边的人提醒吴善世要为狱中的贾青送被褥,借此来含蓄地提醒吴善世贾青还被他关在了狱中。
谁知这之后,吴善世就为贾青送来了毫无作用的稻草。
贾青那时便沉下了心,他知道吴善世这是想要杀了他。
周公旦进来时,贾青隐隐约约听到了他和士卒的对话,士卒所说的话无疑证实了他的猜测——吴善世当真想要杀了他,只是因为他反驳吴善世称帝的话。
贾青觉得可笑极了。
他脾性向来忠正,认吴善世为主后处处为吴善世着想,若是吴善世光明正大地让贾青去死,贾青还不会觉得如此憋屈,但吴善世这样暗中逼死他的无情之举,却让贾青心里发寒。
周公旦道:“您这样的人物,如果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惨死在牢狱之中,该有多么可惜?”
贾青呼吸乱了。
这也是贾青这些时日不断质疑自己的话。
你当真要这么死去吗?既不是死于大义,也不是为护主而死,而是这么可笑的因为维护主公而被主公怒而杀死。
吴善世这样的人,值得他以死效忠吗?
“你想说什么?”贾青敏锐地问,“你被主公所看重,却来跟我说这样的话。周公旦,你果然有问题。”
“将军敏锐,”周公旦抚掌而笑,“我想说的话其实已经问过了,将军也回答了。将军想要活命,但我直白地告诉您,只要您待在吴善世麾下的一日,您就不可能好好活下去。说不定等过完这个冬天,您就没命了。”
他再次看了贾青简陋的牢房一眼,“即使你能挺过这个冬天,但不死也废,以后恐怕也没法上战杀敌了。”
贾青面上流露出几分悲痛。
他的手越握越紧,肿大的手背因为绷紧而刺痛,贾青很快冷静了下来,“你能救我出去?”
周公旦道:“没错。”
“你想怎么救我?”贾青道,“同主公求情?你不怕主公将我放出来后,我会向主公告发你今日所说的话吗?”
“吴善世的麾下已没了你的位置,”周公旦却道,“你应当也知道,在你入狱的这段时间里有多少人曾给你求过情,但吴善世从来没有放你出来过,如今已经到了一听到你的名字就心中生厌的程度。”
贾青知道,这也是他一直待在狱中的原因。
若是想逃,贾青不是没有办法。他的那些部下可以率兵来狱中救他,可救了他之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