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儒们也不由露出了目瞪口呆的神色。
这、这都是什么吃食?
怎么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
北周如今的饮食太过匮乏,只有蒸、煮、炖、烤几种手段,即便是钟鸣鼎食之家的子弟也从没见过这里的食物,一时既是惊奇又是羞愧。
他们不得不跟个没见过世面的村夫俗子一般,不停地问:“这是什么?”、“这又是何物?”、“这是用何东西所制,又该如何吃?”
等从食市出来后,这些大儒名士也没逃过同崔言一般的命运,都吃得有点反胃难受,脸上隐隐透着青色。
陪同他们游玩的正是郭茂和汪二两人,郭茂一看他们脸色便知道他们这是吃多了,只是端着礼仪姿态,并没有说出这等丢脸的事。郭茂心中好笑,贴心地示意汪二放慢脚步,给他们缓一缓的时间。
夜色更深,花灯如落星,掩盖了明月光辉。
盼丰节三日乃是彻夜狂欢,越是晚间越是热闹,商户叫卖声与玩乐之声闹闹哄哄。
元里也去凑了凑热闹。
人群拥挤,楚贺潮隔着衣服攥着他的手臂,就怕他走散了。
人太多,楚贺潮长得又人高马大,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总是会多看楚贺潮几眼,再看看一旁的元里几眼。没走多久,元里余光一瞥,就看到楚贺潮满脸不耐,浓眉沉沉压着。
元里便买了两个面具,自己和他一人一个。
戴面具也阻挡不了拥挤的人群,元里逛完了一条街就没往下逛了,他买了根自己人做的糖葫芦,跟楚贺潮往河道旁走,慢慢悠悠地散着步。
河边也有三三两两的人站着赏水赏月,天色昏暗,看不出众人模样,隐隐勾勒出几道剪影,足以入画。
楚贺潮抓住元里走到河边一颗郁郁葱葱的垂柳边,柳枝跟帘子似的挡在他们身边,隔绝出了一个无人窥探的空间。
水波偶然闪过,河面上的花灯晃荡飘着。
楚贺潮跟他吃着同一根糖葫芦,糖葫芦的外壳是用蔗糖做的,也就元里能拿出足够的蔗糖来做这种小吃了。吃进嘴里甜得发腻,元里一颗楚贺潮一颗,糖葫芦酸甜的味儿在鼻尖弥漫。
吃到一个酸的,元里差点掉了牙,“好酸啊。”
楚贺潮笑他,笑完道:“不能吃就吐出来。”
元里硬是给吃下肚了,酸得眼冒泪花,“不能浪费。”
楚贺潮一看他这模样就浑身燥热,厚着脸皮骗媳妇,“我嘴里这颗甜,你试试?”
“楚辞野,”元里道,“你好不要脸啊。”
等吃完嘴里这颗,还剩最后一颗,元里不敢尝试了,让给楚贺潮来吃。
楚贺潮说不吃,“除非你亲我一口。”
他们的声音压得很低,柳枝更是将声音掩饰得琐碎。但熟悉他们的人却能从这模糊的声音和身形中隐约猜出他们是谁。
杨忠发不敢置信地看着柳枝里的这两人。
刚刚走过来时,他便觉得这二人身形有些熟悉。正想去打声招呼,谁知道听到的话却让他心惊胆战。
冷意从脚底窜到头顶,杨忠发甚至觉得是自己听错了看错了,这怎么可能是将军和元大人呢?不可能的,绝不可能。
怎么就、这两人怎么能……
楚贺潮和元里怎么就——
这怎么可能是他们啊!
“爹——”岸边传来幼子稚嫩的声音,告诉杨忠发这一切都不是做梦,“你给我捞到荷花灯了吗?”
垂柳下,元里和楚贺潮也听出了这是宣儿的声音。
他们一愣,往旁边一看,便看到了忡愣在柳树不远处的杨忠发。
元里的心猛地一跳。
他咽了咽口水,跟着楚贺潮从垂柳中走了出来,花灯微弱的光芒在他们二人的脸上一瞬即逝,杨忠发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先前抱有的最后一丝希望彻底没了。
宣儿:“爹?”
杨忠发手一抖,立刻道:“让仆人带你回去,爹回头给你把灯带回去!”
“可是,爹……”
杨忠发吼道:“快回去!”
宣儿茫然地被仆人抱走了。
杨忠发的手都在发抖,勉强露出一抹笑,“将军,大人,你们在这做什么?”
楚贺潮将元里拽到身后,深深看着杨忠发,“你都看到了。”
杨忠发再也不能自欺欺人了,他嘴皮子直哆嗦,“……将军,你怎能、你怎能这么做……你和元大人可是叔嫂,是叔嫂啊!”
楚贺潮道:“是假的叔嫂。”
“那也是叔嫂!”杨忠发忽然暴跳如雷,但还是紧紧压低着声音,唯恐被其他人听去他们的对话,“将军,你是想被万人叱骂吗!呼延乌珠曾经怎么骂你的你忘了吗!元大人是你嫂子啊——夺嫂之事,你怎么能干!你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小阁老,对得起死去的楚王与王妃!楚贺潮,你不要让我觉得是你是狼心狗肺之人!”
杨忠发知道他说的这些话会伤到楚贺潮,但他还是咬牙说了,这样的事必须狠狠一刀斩断,趁还没有人发现赶快了断!
楚贺潮胸膛剧烈起伏,唇角紧抿,泛着铁青。
他还没愈合好的伤口血淋淋地再次被杨忠发扒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