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妖师六十四:辘轳
在场的众多参试者已是大庸国万里挑一的人才,然而第一科帖经里得甲的人约莫只有一成,每当考官报出一位得甲的名字,在场中人或钦佩,或不服,或嫉妒,心思虽然各不相同,却都把注意投到了这些在第一科中就崭露头角的名字上。黎州李澹混在这里边,也令众考生对这个近来同着一本志怪传遍玉京的名字印象更深了几分。
当初因辛园里的事不喜李蝉如孙衡年者,虽说着恭喜,却怀着若非运气我未必不如你的心思。李蝉只觉得这位同年有些眼熟,记不得在哪里见过,被热情恭贺,便也笑着说了两句侥幸,夸赞对方几句。寒暄时,余光一瞥,扭头看到东边的廊庑下白微之朝这边招了招手,刚才陈玉斋报名次时,这位灵丘鹤子也在甲科之列。
李蝉回也向白微之招了招手,这时候又听到:“玉京姜濡,乙科!”
奉宸大将军府那位白龙女的名字一出来,便有许多人把目光移向贡院西南方的廊庑下。李蝉也顺着众人的目光,在左手边不远处看到了白衣少女的侧脸。姜濡正仰头望向鸣鹤楼,这动作让李蝉回想起飞楼上看飞灯的那夜。
姜濡对乙科的成绩没有意外,她自幼就出入玉京城里各大两教学署,师从多位名师,却是今天跟这位学武,明日跟这位学诗,近来又在学画,哪有背下十余万字经书的定性,这回帖经三十题,有三道虽记得经义,原文却没了什么印象,十通其九,登乙科,交卷时她就已有了数。
这次春试的帖经颇有难度,能得乙科就已殊为不易,不过,对想当乾元学宫直学士的人却不够。本来被视作十二位直学士最有希望的人选之一的姜濡,就此落到了乙科,她却没露出多少失望的神色,只是微微蹙了下眉。
陈玉斋渐次报完了帖经通过的人,乙科一百九十人,甲科四十三人,共计两百有余,至于其他的一百多人,就算是在第一关便直接败退了。
但失利的考生还未离去,陈玉斋身旁的那位道门高功从考卷中抽出一张,对人群道:“张立庵,贫道看过你的《藕花集》,很有些才学,按说不至于乙科都得不到。”
人群中一名三十余岁的青衣男子上前一步,先叉手一礼,道一声见过“阳蟾道长”,惶恐道:“得蒙道长夸奖,晚辈受之有愧。说来惭愧,晚辈虽日夜苦读,自认把各部经书读到了烂熟于心。可一到考场上,便手脚冰凉,浑身发紧,往日读过的十句话,能记得两三句就已是万幸了。”
阳蟾道长身旁的僧人悠悠道:“临场紧张也是人之常情,不过这考试错过一回,再等一回,就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了。阳蟾道长惜你有才……”他说着拿过道人手边的卷子看了一眼,“哦,只多错了两道,的确可惜了。这样吧,你作诗一首,要是诗好,就算你赎帖了。”
说到这里,僧人看向陈玉斋,呵呵一笑,“只是不知玉斋兄意下如何啊?”
赎帖是大庸国科考常有的规矩,考生在帖经里落了榜,便可以通过作诗来弥补。给谁赎帖的机会,全凭考官的意愿。这时候,行卷的作用便体现了出来。譬如这张立庵,就是以一本《藕花集》,在玉京城小有名声,才被考官从一堆不过的卷子里边挑了出来。
陈玉斋不动声色看了看身边一僧一道,“二位都已决定了,我岂能回驳?张立庵,你便以这贡院里的水井为题,赋诗一首吧。”
名叫张立庵的考生来到鸣鹤楼下,稍微沉吟斟酌一会,张口成诵。众考生旁观,有人议论,有人小声嗤笑,说那张立庵一定花了不少礼金云云。李蝉听在耳里,打量着那一僧一道,心里却想,乾元学宫虽然也号称修行圣地,但学宫收徒,竟然还要受外人影响。不知这一僧一道与学宫是什么关系,但青雀宫收徒大典时,朝廷的宫寺监虽然也会到场,但也仅仅只是观礼而已。
鸣鹤楼下,那张立庵作完一首诗,阳蟾道长对其颔联尤其满意,陈玉斋于拔擢他登入乙科。此人之后,又有数位考生得到了赎帖的机会。没一会儿,陈玉斋忽的从乙科的卷子里边翻出来一张,对西南边说:“姜濡,我看你答的帖经,错的那几处,只是字句与原文稍有差别,经义都通。你学的驳杂,能答成这样已很不错了。你若也能作一首好诗,我便准你赎帖,擢你为甲科。”
眼下不只被点到的人赎帖,场下地诸生也正搜肠刮肚打着腹稿,若自己被点出来,便可以气度从容地吟诗一首。姜濡也正在心里鼓捣出两三句,忽然被陈玉斋点到,微微一怔,迟疑了一下,也迈步上前。本来孤句还未成诗,到了鸣鹤楼下,看向楼边那口井,生了青苔的石砖碧如翡翠,辘轳上发紫的井绳缠了许多匝,她心中不成篇的孤句蓦一下便串了起来。对座上三位考官一一行礼过后,她说:“那我就开始了。”
陈玉斋眉梢轻轻一挑,“哦?不需再斟酌一二?”
姜濡道:“已经差不多了。”
陈玉斋笑道:“好,好,胸有成竹,出口自然成章。开始吧!”
姜濡看向井沿道:“紫绠通帝渚,玉甃坐神都。”
她刚念完第一句诗,在场中人纷纷暗赞了一声好气象。绠,井绳也。甃,即是砌井的砖头。本来平平无奇的一条井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