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蝉背对着夜色下的苍狴图,把众人的神态看在眼里,对众人一一拱手,笑道:“都是丹青里头做营生的,诸位都是画界的行家了,承蒙诸位抬爱,晚辈受之有愧,至于在下的拙作。”
他看了一眼脚边的画纸,笑了一声,对曹赟说:“还要请曹总管派人先把它们收起来,也免得碍着走路。”
“当然,当然。”曹赟点头,吩咐身边人去收画,几个庶务将地上的画一幅幅按次序捡起摞着,曹赟靠近李蝉道:“不如李郎先去掖庭那边休息,我让人把这些画儿挂起来,再晾一晾?”
“我还没住过皇宫呢。”李蝉笑道,“只不过虽然如今不是皇宫了,腌臜地方来的人,也不敢消受。这些画,也不劳烦曹总管了。”
曹赟眉毛跳了跳,心里犯起了嘀咕,青雀宫在这家伙嘴里变成了“腌臜地方”,也不知师门长辈听到了会怎么想?只当是自谦过了头,一时口误,连忙移开话题:“李郎今晚不留在这?”
李思俭一听急忙靠近,对李蝉拱手道:“李郎,不如移步到寒舍去,后几日由我做东,与诸位丹青手一同交流映证……”
“说什么映证,是请李郎教导我们还差不多。”一名刘建睨打断道,“只不过,老夫还是要仗着年长,厚脸皮邀李郎来咱们老笔社做个客。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李郎意下如何?”
李思俭附和道:“李郎若是看得起我们这群老东西,不如就加入老笔社,也好为老笔社,添几分光彩?听说云泥社得了李郎一幅猫戏烛图,李郎可不要厚此薄彼啊。”
众人纷纷向李蝉发出邀请,李蝉拱手道:“真不想拂逆诸位的好意,可惜我是个孤命人,向来合不得群的。至于地上这些拙作,上不得台面,我还是先收回去吧。”
李思俭张了张嘴,还要说什么,终于只叹了口气,“也罢,人各有志。”
李蝉笑了一声,看了一眼曹赟,对众人笑道:“不过今日幸识诸位,诸位看得起,也可以到半日坊洗墨居来,帮我捧个场啊。”
李思俭眼神一亮,众画师纷纷说“一定一定”。
……
几个庶务收好了画,近两千张麻纸叠成极厚的一摞,搬动都十分费劲。
曹赟当李蝉的面命人把画和修复壁画的报酬次日送到洗墨居后,便让人将众画师与李蝉送出巽宁宫。
一队人马沿东宫宫墙向南,出了延神门,向着未央门街的方向流进夜色中。
曹赟目送那一溜的火光远去,在左右的护卫下再次回到东宫。
护卫爬上木台,打起灯笼,把白光投到苍狴图上。
曹赟目光扫过苍狴图的每一个细节,看了足有两刻钟,就算是在此总管行宫多年的他,也没法在这幅图上看到半点儿突兀的地方。
到时圣人来到巽宁宫祭祖,文武百官能不能看到这幅壁画还是个问题,就算看到了,一眼扫过,也不至于能发现这壁画被修过一次吧。
曹赟心底终于松了口气。
……
众人沿未央街出了皇城,巽宁宫的人马在这里打道回府,众画师也在未央门外告别,纷纷表示今日不便叨扰,改日一定要上门拜访。
正是过了亥中,玄都白天的烟火还没消停,晚间的热闹就喧腾起来了。皇城脚下繁华不输东西夜市,尤其玩杂耍和唱戏的多。
要知道,梨园行里奉为祖师爷的,可是大庸国那位时常在内廷梨园里彩妆唱戏的中宗皇帝,先帝在玄都时,更是曾亲自在玄都创了一个数百人的梨园社,大臣们就算不喜欢戏曲的,也得拖家带口去捧场,戏曲不蔚然成风也也不行啊。
李蝉穿过两坊回到半日坊时,还能听到被夜风隐约吹来的笙箫与唱腔。
他打着灯笼走过石牌坊,望着脚下的路。
苍狴身上的剑痕是旧伤,那些剑气经久不散,却在他接触苍狴时自行飞走,恐怕就是被那伤到苍狴的人收走的。那人既然能杀伤万灵朝元图,想必也是位大神通者。
既然是大神通者,再怎么揣度也没用处。
只是,参与修复壁画的那些彩画匠的热情,却有点麻烦。
李思俭要李蝉加入老笔社时,李蝉心底倒是颇乐意的,但他说自己是个孤命人,在李思俭等人听来是推脱之辞,实际上却是真话。世人追名逐利,到他身上,就只逐一个利字,家里那么多张嘴“嗷嗷待哺”,不让妖怪害人,也总不能叫妖怪们饿死。
只是眼下,他在玄都不日就要出名,到那时,家里的妖怪们就处境堪忧了。
“红尘刺我眼,名利相交煎。”
李蝉走过坊道,正要回洗墨居,便听到不远处有人哼曲,和着的是远处的丝竹声。扭头一看,前边那间卖铜镜的铺子还开着,穿麻衣的老者坐在灯笼下,一面铜镜架在木门槛边,镜面映着远处的灯火和人影。
李蝉驻足对吕紫镜说:“吕老怎么还没打烊。”
“有客是店,无客是家。”吕紫镜对李蝉说,“有什么打烊不打烊的。”
李蝉看了一眼吕紫镜脚边的铜镜,笑道:“吕老的镜子磨得太好了,我走南闯北也去过不少地方,还没见过能磨得这么清亮的镜子。”
吕紫镜笑道:“老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