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州,已经很久没下过这么久的雨了。也正是因为这场连绵的阴雨,黄巢军才得以获得一丝喘息的机会。渭河对岸,唐营的旗帜又多了3面,大小渡船延绵不绝的铺满河岸,气势如虹,感觉只要雨势一停,唐军便要渡河强攻。
由于阴雨不断,河水上涨,再加上船只短缺,朱温不得已只能将防线后移至朝邑县。渭河边只在渡口处留了一队兵力驻守,侦察对岸唐军动向。
朝邑县,谢府。
一间充斥着浓重中药味的房间里,一个面色惨白的少年静静地躺在床上。房中只有他一人,已然昏迷十九天的他突然睁开了眼睛。
“呵!真是好奇怪的梦,什么17号?什么谢君?难道这次伤到头了吗?不应该啊?”少年慢慢的抬起右手,放在眼前。整支右臂从手背到肩膀都裹在厚厚的绷带里,一条极长的血迹从绷带里渗了出来。许是躺了太久,少年的动作有些缓慢生硬。他将右手沿着脸摸了一遍,舒了一口气,“还好没破相,不过,真是好疼啊……”
少年的父亲谢辉虽然官居判官,但因为朝邑县本就不大,谢辉又是最后一批撤出军营搬来的,所以谢家分到的房子小的可怜。不过谢辉本也不在意这些,若不是为了照顾伤重昏迷的儿子,以他的性格,连现在正在院子里忙碌的两个侍女也不会请。
“小艾,水放好了吗,老爷吩咐过,虽然少爷昏迷不醒,但也要每天擦洗身子的。”两个少女里略为高挑的那个说道。
“红姐姐,早放好啦,我这就把水端进去。”小艾虽然矮些,但其却更为活泼可爱,浑身散发着青春纯朴的气息。
“嗯,那我先去拿点绷带,等会就来。”
“哐——啊——”先是一个重物坠地的声音,紧接着就是一声尖叫,“红姐姐!姐姐,姐姐快来!瞳少爷醒啦!”
少年皱了皱眉,回头看向门口:“这位妹妹,你吵的我头很疼啊,没人教过你对待病人要轻声细语吗?”
“欸?对,对不起,少爷!”
话音未落,只听“哐————”的一声,落在地上还没被捡起的水盆再次受到了袭击,另一个少女快步走了进来,“怎么啦?少爷怎么样了?终于醒了吗?”
“你们两够了!给我出去!”少年,也就是谢瞳,猛的坐起,怒气冲冲的指着两个目瞪口呆的少女。
“哦哦!”小艾把水盆捡起,急忙拉着一脸茫然的红姐姐退出了房间。
“小艾,少爷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啊。不过,红姐姐,我猜少爷可能是伤到头了,我们要不去请大夫来看看吧。”
“恩,也好,那小艾你去请大夫来,我去县衙找老爷回来。”
“恩,好的,红姐姐。”
——————————————————————————————
三日前,渭河渡口休息亭(黄巢军一侧)。
一队黄巢军驻扎此处,以观唐军动向。这本是一个轻松的任务,但此时亭中的人都显得有些紧张。
“刘队正,这换防时间都过去两个时辰了,怎么还没有人来接班?”
“我也觉得奇怪,按道理今天来接班的应该是老王,他一向很准时的啊。”
“莫不是路上出了什么变故?”
“朝邑县城距离我们这就4、5里路,能有什么变故!这鬼天气唐军还能渡河打过来?”
瓢泼大雨不停地打在由休息亭改造成的小木屋上,嘈杂的雨声让屋内的人心烦气躁,坐立不安。
“笃笃笃笃————”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短促的敲门声,刘队正先是一惊,然后舒了一口气,笑了起来,“这老王,真是禁不起念叨,刚说到他他就来了。迟来了这许久,定要让他请我们喝酒!小六,去给他们开门,早换完班早回去休息!鬼天气!”
“诺!”
刚刚问话的士兵,也就是小六,快步走到门口,边低头拉开门闩,边笑着问:“王队正,今天怎么迟来这么久?”
“朱雀桥边野草花,”
“你说什么?”小六奇怪的抬头看向门外,但门外那个撑着一把伞的黑衣人明显不是他所熟知的王队正,“你是什么人?!”
“乌衣巷口夕阳斜。”
黑衣人没有回答,只是撑着一把油纸伞,以一种沉稳、带有磁性的声音继续吟诵着小六听不懂的诗。周围很安静,先前嘈杂惹人心烦的雨,此时滴落在木屋和油纸伞上交汇出的悦耳音乐,仿若在给吟诗的黑衣人伴奏。
“旧时王谢堂前燕,”
小六悄悄握紧了腰间佩着的横刀,这刀是之前他还作为一名唐兵时所发的配刀,那笔直狭长刀身上的每一个缺口,都见证着他是如何从一个新兵蜕变成老兵的。手中握紧了刀,豪气不由涌上心头,小六感觉仿佛握住了全世界。他抬头直视黑衣人的眼睛,只要黑衣人敢轻举妄动,定能一刀斩落他的头颅!
“堂前燕?你是堂前燕!”
“锵——”身后突然响起的尖叫让小六下意识的抽出了刀,他有些懊恼,因为他似乎透过黑衣人的面巾看到了对他的嘲笑。他急于摆脱这种窘迫,瞪大眼睛怒视黑衣人,却没有来得及细想身后为何又重归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