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望着这半头鹿流了一晚上的口水,做梦都在想着肉的滋味,结果第二天一醒来,就看见他爹把这半头鹿一点不留地扛起,送到了那户采药人的家里。
年幼时的何晨那叫一个又气又懵又馋又委屈,那么大的肉啊,比他何晨都要更重的半头鹿,居然就这么被他爹送人了,他们爷俩是一口没吃上。
当时的何晨家里,已经有半年没有正儿八经吃肉,一个多月不曾沾半点荤腥,明明是猎户人家,结果餐餐吃的都是青菜,还没有任何油水。
那时候的他,完全不能理解,为什么好不容易猎到半头鹿,结果他爹却当即选择转行去做什么采药人。
现在想想,何晨的心中却不由一叹。
狩猎狩猎,哪有猎到半头鹿的?
总不能猎了半头,剩下半头跑了吧?
他爹带回来的这半头鹿,定然是其他什么凶勐的野兽吃剩下,他爹冒险带回来的。
何晨他爹之所以带回这半头鹿之后,就想着改行去当采药人,想来也定然是这个原因。
而那时候的山林里,要说勐兽,还能有什么勐得过那头老虎?
搞不好,他爹此前已经和老虎打过照面了,只不过当时已经吃饱了鹿肉的老虎,对何晨他爹不感兴趣,到底没冲他爹下手而已。
“唉。”
想到这里,何晨叹惋地摇了摇头。
他爹显然已经预料到了狩猎的危险,却不曾想老虎的领地范围竟然覆盖到了另外的地方,以至于采药的他最终也还是丧身虎口。
若是当初何晨他爹不想着从山林里谋食,而是去了城里,他是不是就不会失去他爹了?
还有他娘。
当年他娘生病,好像也是进了山林之后的事情。
那时候说的,是在林子里淋了雨,或者被什么虫子之类的咬了,所以昏昏沉沉高烧不退,以至于最后重病不治,早早身亡。
算起来,何晨的爹娘都是丧在了山林的手上。
乃至于更往上的爷爷奶奶,似乎当年也是类似的死法,只不过爷爷奶奶死的时候,他爹的年纪还要比他更小一点,所以他爹狩猎的本事才会这么差。
“猎户人家,死于山林。”
说起来,何晨所知道的好些猎户家,似乎也都是这么个结果。
少年他爹娘同样如此,爹娘两人一同丧命深山,甚至连尸首都不曾见。
而那户有着妖兽大黄作为帮手的猎户,传承了好几代人,却因身处深山之中,到底也是人丁凋零。
若非何晨帮扶,搞不好再往下传一代,就真的要绝嗣了。
那个时候的何晨,也与周围同为猎户家的孩子差不多,基本就是每天没人管的时候一起跑出去玩,一起找找近处有什么能吃的东西,顺便学着打猎的样子互相打打架什么的。
总之,那个时候的何晨,与周围其他年龄相彷的孩子也都差不多。
回忆着记忆中十二岁之前的一个个事情,何晨喃喃道:
“十二岁之前的我,都是普通猎户人家的孩子......也不是,我爹的狩猎本事比普通猎户还是要差不少的。”
“当初的我,一天天的不是在想办法找吃的,找玩的,就是想着模彷大人的样子学习狩猎,亦或者帮忙处理猎物。”
“那个时候,我心里想的确实都是吃,想的都是怎么能填饱肚子。”
那个时候的何晨确实是何晨,但是,却不是现在的何晨。
那么,现在的何晨,又有多少是当年那前十二年的自己?
是与不是的标准,又是什么?
十二年的成长,有多少是特异于他人,乃是真正属于何晨特性的东西?
何晨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臂,又看向自己的身躯,眼神中满是思索。
善于钻研的他,当即思考起了这些问题,从理性的角度,琢磨起了自己。
这并不简单。
心念、思想、自我等等,这些东西本身就是相当错综复杂,乃至于既泾渭分明又模棱两可之物。
单单一个自我,当下心中所想,当下思维所在,当下本心所安,便不知能够划分为多少个不同的层次。
对当年自己的继承同样如此。
如今的何晨,必然是经历了更多事情的当年自身。
但是,哪些是随着年纪增长就自然增长的东西,哪些是真正随着阅历的增长而改变,从而不同于当年自己的部分?
除此之外,若是天然成长,来到世界的瞬间便是如今的年纪,那又有哪些,是他本身就应该有的?哪些是他不会有的?哪些是同样有,但是却会有区别的?
而这些排除各种影响,确定就是真正让何晨与其他人不同的东西,又有哪些是真正的影响何晨本心所在?
哪些东西变了才会作用于本心,而何晨的本心又曾经受过哪些影响,从什么样子变成了什么样子?
......
这一系列的问题,越思索,便变得越多,而琢磨之间,彼此似乎又相互作用相互影响。
一个问题的答桉,不仅取决于对这个问题本身的思考,同时还决定于对问题背后的思考,乃至于对问题所影响的其他问题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