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退回五月初一,千秋节。
刘意已行至西宁地界,此处真可谓是天高皇帝远,也没有多少节日的氛围。他沿途打听了几个晾着草药的店铺,脾气好的呢便说没有,遇到脾气差的只当他是个闲人,来没事找事的,将他赶了出去。
“唉,行路难啊——行路难!”刘意再一次碰壁后,西行不到百步,就在路边碰到了半截枯木,这立刻变成了他的一时精神所寄,“心非木石岂无感?吞声踯躅不敢言哪!”
这一口气还没叹完,就从旁边的林子里杀出一伙强盗来——刘意属实没有想到,他这一路上都没遇到强盗,此时都快进城了,反倒遇见了贼人,
“呃,诸位……老兄,有话咱们好好说,好好说。”刘意决定示弱,他一个人读书人,空会些虚把式罢了,哪碰得过他们真刀真枪?
那伙强盗显然是训练有素,看起来也就是先抢后杀还是先杀后抢的事了。
“小贼焉得放肆!”刘意又狐假虎威了起来,掏出腰间的令牌,“吾乃朝廷命官,尔等可知劫杀朝廷命官该当何罪?”
他做了一个很奇怪的表情:“要株连九族的!”
刘意并不指望这些草莽能识得几个字认得这块令牌,况且本来也不是官令,不过是拿出来应个景;他只希望能借一借朝廷的威风,不要让他出师未捷身先死了。
那群强盗们果然不怕他,但是似乎是一见那令牌,表情也变得和他一样奇怪了。
敌不动我不动,刘意做了一个防御的动作,警惕地看着面前的每一个人。
为首的那个虎背熊腰的强盗却忽然开口了:“你是月院长的什么人?”
月院长?哪个月院长?
刘意心里一凛,后背出了一层的汗:“足下说的可是天时院的月院长?”
那好汉道:“正是!”
刘意心想他哪还敢和人家月院长攀关系,但想到方才他拿的是天时院附院的令牌,便也猜到了些许:“我、我是先月院长的弟子!”
这也不算是骗人的话,想来月院长在天上听说了也不会怪他。
谁知那几个人听了之后竟面面相觑,像是没听懂他方才的话一样。
附院的令牌与天时院的极像,但也有几处不同的地方,他只盼着是月院长桃李满天下,这群草莽念在与他是“同门”的情分上放他一马。
“大哥,我听他的意思,月院长已经……”一个强盗对老大做了个死了的动作。刘意注意到,他有着很浓重的西部口音,而方才那个老大说话却有几分官话的意思。
“是。”刘意硬着头皮肯定了一下,他没想到这消息居然闭塞到了这个程度,月院长仙逝将近半年,这伙人居然不知道,“去年腊月,月院长……殉国了。”
那好汉“哐当”一下扔了刀,给刘意吓得一哆嗦。大汉走上前来,比刘意高了足有一个头,刘意想退,却被那大汉抓住,细细问了许多关于月院长生前身后的事,刘意惊吓之余,一个一个都答了,那大汉这才放过他,带着一众小弟掩面痛哭而去了。
刘意只觉双腿酸软,两股战战,险些就跌坐在地。
方才那半截枯木已经被那群强盗给撞倒了,刘意看了又想到“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把枯木兄又给立起来了:“行路难啊——行路难!”
“兄台,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叹复坐愁?”
这声音洪亮,刘意一激灵,直接跌坐在了地上:“你是什么人?”
来人广袖博带,文士装束,偏偏又戴了个武冠,显得不伦不类。
“怎么,我说得不对吗?”那人一笑,伸手要给他拉起来。
刘意不用他扶,自己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对,你说得很对,丈夫生世会几时,安能蹀躞垂羽翼!自古圣贤尽贫贱,何况我辈孤且直!”
那人也不接他的话茬,只问:“兄台是要去西宁?”
“是。”刘意不想和这个人多话。
“那咱们一起去吧,如今世道不太平,万一遇到了歹人,我还能保护你。”他说了个让刘意无法拒绝的理由。
“行,那到了咱们就散伙。”刘意道。
路上闲聊得知,这位地主家的傻儿子乃是西宁人氏,此番出来闲逛,跑丢了马,只得灰头土脸地自己走回来。
刘意听了他这一番话,心中也不疑惑他为什么穿成这样了,便毫不顾忌地谈起了自己从帝都来此的一路辛苦,他原本就对自己一举中了探花这件事十分的得意,此时便毫不顾忌地讲了出来。
此时他们已经走到了西宁城城门下,马上就要验通牒进城了。
“看来——刘大人对我们西宁不太熟悉啊。”那人听了,只是这样不咸不淡的评论了一句。
刘意还以为他会想之前路上那样奉承两句,谁知来了一句这样没头没脑的话:“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姓刘?”
“西宁虽偏僻,可也不是连去年的大朝试也没听过。”那男子微微一笑,“听说状元郎乃是如今的天时院院长,月院长的正经弟子;榜眼出自文山殿,也是英雄出少年。只是这位探花郎,听说并没什么根基,我便着意打听了一下,竟发现他与月院长也有些关系。”
“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