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两人自然是不欢而散。
扶渊从曦月殿前登天一般的石阶上下来时,心里还在盘算着怎么说服钟离宴。
想着想着,他不慎一脚踏空,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小臂就被另一个人稳稳搀住了。
是杨仪清。
“上神当心。”杨大人还是一幅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多谢。”扶渊也笑不出来,“杨大人这是在等我?”
“曲妙人不能尽和,言是人不能尽信。①”杨仪清打起了机锋。
“杨大人该不会是想说您是我的知音吧?”扶渊讥讽道,“我只知知而不言不忠。”
“以上神与殿下的情分结果都是如此,我这个讨人嫌的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杨仪清道,“我有一计,或能破此僵局。”
扶渊没有言语,只是冷眼瞧着他。
“上神该不会是以为这是紫阳殿的想法吧?”杨仪清自嘲一笑,“那您实属多虑,紫阳殿虽忝列四神殿之一,实际上早已式微,在这种大事上根本不敢多嘴,只有在涉及四殿下时才敢去争一争。”
“我曾以为你不过是紫阳殿的走狗,可如今看来,紫阳殿也不过是你的跳板之一。”扶渊道,平淡如水的声音叫人听不出情绪。
“上神谬赞。”杨仪清泰然自若,即使扶渊并没有夸他的意思,“我和您不一样。您一出生就是天之骄子,初入朝堂便站得一席之地;而下官出身寒门,苦读数十年才考得功名,从偏远县令熬到如今的位置,也花了近千年的时间。”
“荣华富贵想来如今大人也见了,并没有当年想的那么美好吧?”扶渊嗤笑。
杨仪清满不在乎,一笑而过:“这么多年什么荣华富贵自然早就看淡了,可当年读书时的抱负还不曾忘记。”
他看向扶渊:“上神,我们是一样的人:我们深谋远虑,我们居安思危,那些庸人看不清的,痴人放不下的,对我们来说都不是难处。我对上神,是英雄惜英雄。”
扶渊沉默了,没有回应他热切的目光。杨仪清的确是这些人中的佼佼者不错,可他心思毒辣,毫不留情,从不犹豫,若是把他安排到风月关,对付魔族恐怕是能事半功倍。
他与他不一样。
杨仪清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而他的算计没有半分是为了自己的。
“方才那计策,杨大人不妨说说看。”扶渊道。
杨仪清面上一喜,叫扶渊附耳过来,这才与他细细道来。扶渊听了,却只是皱眉:以他对钟离宴的了解,恐怕不行。
杨仪清想的是只让玄山宗门的人独自保卫玄山。
说实话,这样还不如把玄山的人迁到帝都……虽然他知道这更不可能。
“呃,那下官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杨仪清说完这句,就把嘴闭得紧紧的。
扶渊眉头一挑——他就觉得那样毫不过脑的想法不是杨仪清真正想说的,原来他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他自己又何尝没有想到。
“杨大人的意思我明白,”扶渊沉声道,“可您这张嘴实在是太会说,颠黑倒白的事儿见多了,我这心里是真害怕。”
“上神,这你放心。”杨仪清严肃起来,“如今国难当头,九重天没您不行。不过日后咱们就桥归桥路归路,若以后我再对您做出像以前那样的事情,您也不能怪我翻脸无情。”
扶渊听了,都不知道夸他什么好。
杨仪清看见他仍是不信,干脆利落地立了誓言。
“不必如此……”扶渊道,“其实我对他们两个,都不抱任何希望。咱们唯一能确保的,就只有自己。”
“也是,人心险于山川,难于知天——若真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那也太吓人了。”杨仪清笑了。
二人行至宫门,就此别过。
用了晚饭后,扶渊去找了徐西坞,要借一把短刀。徐西坞二话不说,甚至不问扶渊要去做什么,就从自己积攒多年的家当里翻出一把光可鉴人的匕首,交给扶渊。
入夜,他收拾好了东西,连传送的阵法都收拾停当之后,他忽然听到外间的推门声与衣裙间摩擦的窸窣声。
“水月姑娘?”他听出来了。
“公子此去……”美人挑珠帘,远望如隔云端。
她的目光令少年喉咙发紧,两相凝望,谁也没有言语。
“……我去去就回,”扶渊道,“不必担心。”
“我给公子守着连远殿。”田水月道,她走近了,“最晚——最晚后日天亮之前,公子一定要回来。”
“我记着了。”扶渊道。
“还有,”女人语气幽微,“私底下,你能不能叫我七娘?”
去玄山西南七十里,苍陵。
泓郎刚刚洗了澡,披衣出来,夜风吹得他一哆嗦。
随着大军一路北上,这天气也越来越冷。泓郎长这么大第一次来北方,实在是受不了这成日吹风下雨的鬼天气。
“哗哗——”是夜风卷过落叶的声音。泓郎惊疑不定地回头望了望,四下看了好久,确定没人跟着,才敢继续往前走——自侯爷起兵以来,他这心里就总也不踏实。
说实话,他是不愿意跟着掺和这些事的,行军打仗,那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