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天空并不晴朗,二人走着走着,竟然失去了方向。他们一边无谓地争执着到底哪边是北,一边漫无目的地找着雾里的城池。走着走着,百里恢弘也有些后悔了,后悔没有跟扶渊回连远殿吃一顿饭。
走着走着,雾里又忽然传出敲锣打鼓的声音。
“上神!”百里恢弘低声叫他,“快过来!这边!”
“怎么回事?难不成真的是大半夜结婚?”扶渊小声问他。自打在魔宫里中了毒,他这眼睛就没以前那么好使了,天色一暗就看不清东西。
“应该是冥婚。”百里道,“走吧,我们去看看。”
“冥婚?那是什么?”扶渊看不清,却也不想和百里恢弘有太多接触,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他后面。
“就是给死人办婚礼,”百里恢弘声音很低,“有时候是两个早夭的孩子,有时候是倒买来的尸骨,在我家那边,还有把活人给钉在棺材里,然后和死人婚配的。”
扶渊听了,不由毛骨悚然:“这么残暴?你家是哪的?”
“绛天城。”百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渐渐地,扶渊就听不到了。
只有他的脚踩在积雪里的嘎吱嘎吱声。
雪?刚来的时候地上是没有雪的啊。扶渊蹲下,从地上抓了一把。有冰凉在手中融化。锣鼓声未停,既没有靠近,也没有飘远,若即若离,似乎就在扶渊的周围。不是寻常喜事的锣鼓喧天,听了方才百里恢弘的话,扶渊只觉得冷。
百里恢弘呢?
“山长?”扶渊试探着叫了一声,没有人应。
这种情况,不是百里恢弘栽了,就是他栽了。当然,也可能是两人谁都没逃掉。
不管了。扶渊站起来,缓了一会儿,继续往前走。他稍微还是能看到一点东西的。影影重重的树影,被乐声惊起的寒鸦……
忽然,眼前出现了灼人的火光,扶渊下意识地想躲,却晚了一步,出现了奏喜乐的人们面前。
“呃……”奏乐人麻木的面容让他恐惧,扶渊慌不择路,“其实、其实我是来喝喜酒的。”
人们自然不信,站在前面的人都放下了手里的喇叭等物,面色阴沉地朝着扶渊走来。而后面的人还在奏乐,扶渊又看到了那队从帝都出发的队伍——更令他恐惧的是,他看到百里恢弘就跟在队尾,一样的浑浑噩噩,只是一身玄衣与这满目赤红格格不入。
“我、我是连远殿上神!“扶渊提着祭历,色厉内荏,”尔等休得无礼!“
那些人就像听不懂似的,一步一步地逼迫扶渊后退。
“百里山长!百里恢弘!“扶渊又把希望寄托于百里恢弘,可百里恢弘此时也与那些人无异,原本假正经的脸庞变得漠然,火光在他脸上跳跃,构成一幅妖冶的画。
一个个的都中邪了吗?!
扶渊心一横,提着刀就冲了过去。围过来的人见了,也疯了一样地围过来,他们手无寸铁,上来就是伸出手阻拦或露出牙撕咬。
祭历太过锋利,容易伤人。扶渊见他们都是些手无寸铁的刁民,也不敢下重手,套着剑鞘把祭历当棍子使,奈何寡不敌众,节节败退。
扶渊一边观望着百里的动静,一边想着这些人莫非真的是被下了降头,正想着,忽然就觉得手里祭历微颤——他想出来。
“你别出来!”扶渊紧紧握住祭历,“我能解决!”
祭历若出,定是大杀四方,这些人一个也活不了。
他发了狠,专戳人要害,把挡路的人都打趴下,硬生生扫出一条路来,挤到了百里恢弘身边。
百里恢弘面色如常,只是神色呆滞,任由扶渊如何叫他,如何被人群撕扯,也不肯赏脸看扶渊一眼。
对了,扶渊忽然想起之前在话本上看到的一些故事,急中生智,扯着百里恢弘的领子冲他大喊:“山长!你还记得月院长吗?月如期!月上清!①”
百里恢弘面色毫无波澜,眼睛都未曾眨一下。
果然啊!扶渊忽然生了一肚子气。说什么他喜欢月院长,都是骗小孩儿的吧?!
叫百里恢弘的时候,他无暇顾及乐队的人们,裸露的皮肤被挠出了条条血痕。见百里恢弘也成了这个样子,他才慢慢反应过来。
岂有此理!
扶渊一刀扫开他们,跟着百里恢弘的队伍,朝着林子的深处走去。他不太确定这里到底是哪,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里比帝都要冷,进了林子后地上就有了积雪,而随着他们的深入,天上竟然又飘起了雪花——好在雪下得并不算太大,夜风也没有那么冷峻了。
走着走着,扶渊忽然听到了乐声。
是琵琶。
五弦铮铮,弹的是《十面埋伏》,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里嘶吼着斩出了一道光,扶渊手里的祭历听了,愈加兴奋,扶渊几乎要控制不住。
不管为何这荒郊野地里会有人弹琵琶,但至少没那么鬼气森森了。扶渊与浑浑噩噩的百里恢弘一起循着乐声往里走,还未看到什么,乐声就忽然停了。
不好!想来是弹琵琶的人也遭到了这群降头人的攻击——扶渊给这些神志不清的人想出了许多个无谓的叫法。扶渊放弃百里恢弘,往乐声消失的地方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