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波府,后堂书房里。
海瑞跟王用汲,此时都已经收到了朝堂之上发生的一切。
“呼,”片刻之后,王用汲放下手里的信笺,“这小阁老要变法,与孔家交恶,首先就撞上了儒宗,不曾想这个时候又等上了儒释道三教之争,多事之秋啊……”
听到王用汲这一声叹息,海瑞也放下手里的信笺,不过与王用汲的叹息惆怅不同,他的脸上,却没有太多的表情。
“儒释道三教之争,就是严党故意为之。”海瑞语气平淡。
“嗯?”听到海瑞这么说,王用汲一怔,下意识的坐直身体,身子微微前倾,“刚峰兄,你这是什么意思?严党故意为之?”
王用汲有些不明白海瑞的意思。
“严党想要变法,如今已经得罪了儒宗,他没有必要再将佛门和道门也牵扯进来,让事态变得更为严重啊?”王用汲说着一摊手。
王用汲,虽然现如今也算是站在大明高层的核心圈,但在政治嗅觉上,相比于内阁众人,以及海瑞,终究还是差了一些。
当然对严嵩等人的了解也不够深,或者说他对严家的了解,还停留在奸佞,贪官层面,与绝大多数人一样,从未将严嵩看作是一个能臣。
因此不论严嵩做什么,在他的视角里,那必须是不做好事的行为。
“呵,”看着好友这一副一脸懵的样子,海瑞倒是没有轻视的意思,严肃的面容微宽,微凝的眸子里,露出一抹笑意,道:
“因为此事最大的受益者是严家。”
“严家?受益者?”听到这说法,王用汲又是一懵,道:“刚峰兄,我说过的现如今严家和孔家对上,导致严党和整个儒宗决裂。”
“就算野党内部也有不少人倒戈,那督察院,左都御史张慎行,他便是如此!”
“如今又挑起三教之争,若是乱起来,皇上岂能饶得了他们?”
“若是高层,包括皇上在内,所有人都要让卢儒释道三家之争闹大,彻底乱起来呢?”王用汲话音刚落,海瑞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什,什么?!”听到这话,王用汲显然有些没有反应过来,而后微吸一口气,又重复道:“刚峰兄的意思是,皇上和内阁……”
“不错,”海瑞点了点头站起身,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对好友解释起来,“三教之争闹大,等同于将儒宗与严家的矛盾转移。”
“当闹得不可收拾的时候,朝廷就有了不得不出面的理由,那时就是一刀切的时候。”说着,海瑞转身凝视着王用汲,道:
“明受我问你,如今摆在小阁老变法前最大的难题是什么?”
“孔家,或者是儒宗,小阁老为了对孔家下手,要让百家学说取缔儒宗,若是成了,儒宗上千年的地位,将被动摇,根基被撅……”
说着,王用汲身体一怔,神情间有恍然之色浮现,语速飞快道:“把事情闹大,朝廷一刀切下去,那么儒释道三家都会因此而彻底崩溃!”
“佛道两家倒是无所谓,就算届时从轻发落,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重点是儒宗,如此一来变法之路畅通……嘶!”
王用汲说着,倒吸了口凉气。
这一刻,他突然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同时也觉得严嵩竟有如此之深的布局。
“朝廷一刀切,那岂不是要朝廷来担责?儒宗的地位你我都明白,就不怕儒宗反弹?从而引起不必要的慌乱吗?”王用汲皱眉道。
“明受,你错了!”然而这时,海瑞突然肃容开口,“首先,朝廷不接受任何威胁!”
“只要是为了变法能顺利推行下去,任何人,或者家族,又或者是其他什么存在,胆敢拦在面前,只有一个下场……”海瑞双目凝视着王用汲,道:“那就是被处理掉!”
“其次,就算真的大乱之后,要一刀切,处理什么人,也自有人会承担这一切。”
“只要有人承担了这一切,那么不论是谁,信与不信,都不能拿朝廷说事!”
听到这里,王用汲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若是三教之争被一刀切了,就算到时候三教有人不服,为了生存也不会把气撒到朝廷,撒到皇上头上,可是……”
说着,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海瑞,道:“可是,这朝廷又有何人敢做这把……”不过这次,他话刚说到一半便立刻闭嘴。
双眼瞪大,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好友。
就问现如今的大明,最适合给皇上当刀的人,除了自己面前的好友以外,还有谁呢?
“儒释道,三教又如何……”海瑞没有看望着自己的还有王用汲,一手背后,一手用手背,手指轻轻摩擦着桌上的大明律,道:“任何学说、教派,都不能凌驾于王朝律法之上。”
“咕嘟。”看着海瑞,痴痴望着大明律的模样,王用汲下意识的吞了口口水。
不知道为何,此刻他突然有了一种,不论三教之争会闹到多大的地步,最终都会在自己这位好友海瑞的手中,彻底终结的错觉。
仿佛只要他出手,任何大乱都能镇压。
视线缓缓拉开,嘉靖看着面前被他单独拿出来的宁波府后堂书房的一切,面上露出笑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