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泽随手扔出隔绝阵盘,和齐修翰坐在摊主的对面,静静听着。
“小老儿世代居住在城郊,小老儿不愿种地,就在这安城摆摊几十年了,一直想着能攒钱在城里买上一间小屋,让一家人,尤其是小孙儿能有机会进学堂。可是城里的房价一年一个样,小老儿全家打拼也才凑够零头。后来索性也不想了,就把城郊的屋子又翻新扩建了几倍,住着倒也舒坦。”
摊主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一句说完,突然抬手捂住了眼睛。
好一会儿才又继续道:“哪里知道,临了临了,小老儿还真住进了城里,”摊主摇着头,声音中是压抑的苦痛,“可小老儿的家也散了。”
九泽的手不自觉的攥了攥。
“那年有几个仙人路过我们村子,一眼看中了我们村的风水,就决定要在那里修建仙苑。仙长们的仙苑自然是要宏大壮阔幽静,所以仙长们征用了我们整个村子。”
九泽听到这里,双目一沉,有怒意从心头窜起。
“且再听一听。”齐修翰拍了拍九泽的肩,传音道。
九泽按下怒意,听那摊主继续道:“小老儿明白,仙长能看中我们村子的风水,是大家的福气,仙长也决定给我们一些补偿。可是仙长除了要地,还要村里的小子们充当劳工,替仙长们搭建庭院,我那没福气的儿子,在替仙长们修阁楼的时候,掉下来摔死了。”
“我儿子的血玷污了仙长们施过法的福地,仙长们震怒,没收了我们所有家财,原本还要我这把老骨头顶替儿子继续干活,不过后来有一位仙长见我那孙儿颇有慧根,收去做了徒儿,这才免了我们一家的惩罚,还在城里施舍了我们这座小院。
可是我那老婆子心里到底转不过弯来,进了城没多久就去了。我那儿媳念着我孙儿,操办了老婆子的后事就想回村里看看,之后再也没回来。”
“小老儿也不知道她怎样了,小老儿也去找过,没信儿。指不定半道改嫁享福去了。”
“你没想过她可能出事了吗?”九泽忍不住问。
“怎么会出事?小老儿去找过啊,沿着找了一路,问了一路,都没人见过她嘞,连那附近的山头小老儿都走遍了,也没有新土咧。”
“她是回村子里看我孙儿,孙儿跟着仙长们,能出什么事?”
摊主说完,垂着眼看着地面,低声嘟哝着:“能出什么事咧……”
九泽听得揪心。
想必这位摊主心里也明白,所以宁愿相信儿媳改嫁了不回来,也不愿相信另一种可能。
“那你去见过你的孙儿吗?”齐修翰问。
“见不到啊,”摊主道,“仙凡有别,小老儿想见,可是仙长们说,如果执意要见,就会坏了孙儿的道心,就等于毁了孙儿的仙缘,那就要把孙儿领回来。小老儿一听,哪里还敢再提,能有仙缘,那可是多少人几辈子烧高香都求不来的啊!”
“小老儿现在只想守着这馄饨摊子,等将来孙儿学成了,也成了仙人,指不定哪天能闻着这家传的味儿回来看我一眼,小老儿就知足了。”
九泽听得心里不是滋味。
这位摊主全家的离散起因都是那些所谓的“仙长”肆意妄为,仗势欺人。可是他直到如今,哪怕是在叙述的过程中,也没一句对那些“仙长”的不满和抱怨,提起那些人,依旧句句恭敬,甚至希望自己的孙子也能变成“仙长”。
人心畏强,九泽明白,只是依旧忍不住有些感慨。
“除了这些,你还知道这些同道的什么事么?”九泽想起白天有另一位老者开腔劝阻了那位被赶出馄饨摊的年轻人,于是问道,“更轰动的事情还有吗?”
摊主犹豫的看了九泽一眼。
齐修翰微笑道:“老丈可是还有什么顾虑?”
摊主嘴巴动了动,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道:“也罢,小老儿说一件是说,说两件也是说。要说轰动的事,最轰动的应该就是二十年前了。”
“二十年前,安城突然来了好多仙长,都进了内城,具体的小老儿也不清楚,平日里这些仙长们很少到外城来。不过那一年除夕,皇上请了这些仙长们登楼祈福。那晚人多,宫里还专门差人在内外城交界的地儿搭了一座祈福梯。说是梯,其实是一座三层的木塔,只是不能和祈福塔重名,这才叫做祈福梯。”
“为了那次祈福,宫里下令,在外城找十个百福老人,三十个灵慧纯净的姑娘和七十个福娃娃。在祈福的时候,要坐在塔里。”
“后来,那座塔不知怎的燃了起来……”
“人呢?救出来了吗?”九泽攥着拳头问。
摊主摇摇头,语气满是迷茫:“没有,皇上下令不得施救,说祈福梯内的人都是伪善之人,欺骗了大家,所以才会在祈福时引来天罚,那火是天火,专门燃烧一切罪恶的……”
“可是那些人有家人,旁人不救,他们的家人总见不得他们被活活烧死,就不顾皇令要救人。可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哪里能违逆天意啊。那些人很快就被护城军拿下了,当场处决。”
“那天晚上,哭天抢地的。皇上还下令,说那一晚因为祈福梯里那些人的欺瞒引来天罚,是不详,所有人都不许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