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万物屏息。
天上明月皎皎,整个院子似乎也撒上了一层温柔的微光。
这样清冷静谧的夜晚,最适合伴月而行、仰观星辰。
只是这一会,顾沉晏主仆两人都各有心事,再没了方才的兴致。
冬青微微躬着身子,低眉垂眸,尽量平复心中的骇然波涛。
这一年来,公子确实变了许多。
不仅没有斗鸡撵狗玩蛐蛐,还开始读书练字,就是对他们这些下人,也不似之前那般非打即骂。
这自然是一件好事。
公子晓得上进,老侯爷、太夫人、夫人就高兴,他们这些跟着服侍的人也面上有光,甚至还偶尔能得些赏赐。
好日子过得久了,就连他都险些忘了形。
须知,即便公子平日对他们再温和,但却依然是主子,是晋阳候府未来的掌家。
方才,听闻顾沉晏要撵那春杏出去,他甚至有一瞬间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想到这里,冬青身子更往下躬了一些。
公子的心思越来越难以琢磨,看来今后当差还是要更加仔细谨慎一些。
……
***
三月以来,寒疫越发严重。
随着患病人数大幅激增,整个雍京城都陷入一片阴霾之中,再也没了往日的繁华,城里请工雇人的差事也少了很多。
在这样的病疫之下,不少商铺开始歇业,城里的米面菜食、灯火烛油等寻常物品也开始慢慢浮价。
百姓们不仅少了许多进项,生活花销还越来越大,可谓苦不堪言。
更有不少家里穷困些的已经开始断炊。
然而,这些都还不是最令人揪心的。
眼下最大的问题是,京都的药材短缺了。
不仅是伤寒药,就是连熏毒药粉也稀缺的紧。
即便是朝廷已经从附近州郡紧急调用,但随着京中患病之人越来越多,也开始供给不上。
在这样形势之下,不少百姓患病之后,只能苦苦熬着。
雍京逢此大变,明化帝也有些坐不住了。
不仅暂时停了大朝会,更派遣了太医馆专司寒疫之事。
而雍东省试,自然也是延考了。
听到这个消息,顾家众人都是松了口气。
虽然是性命相关,但是若错过了,就要两年之后才有机会。
顾明瑜已经不再年轻了,九经一科又是主要考背书,年龄越小越有优势,反而年岁大了倒是更难一些。
顾沉晏更是心里暗暗计较筹划起来。
要知道在原书里,可没有说因着寒疫就延考雍东省试这一回事。
不仅没有延考,书里顾明瑜还一意孤行参加了省试,结果自然不言而喻,非但没有考中举人,还在考场上感染伤寒,回到家后又传给了二婶李氏,最后害得二婶没有保住肚子里的孩子。
这次雍东省考延期,虽然是个好消息,但顾沉晏却高兴不起来。
据称已经有近千百姓,因寒疫而亡了……
……
顾家跟李家的药材三月初五才送到雍京。
虽然是比预计的时间晚了几天,但总算是赶上急用。
晋阳侯府。
陈大陈二两个管事回禀了南下购药前因后果等诸事,顾永杰道了一声辛苦,便遣了两人下去休息,之后却是有些犹豫起来。
见状,顾沉晏问道:“祖父可还有什么疑虑?”
“眼下京都寒疫闹得厉害,京中各处医馆药铺的存库都是空的。”
顾永杰想了想,长长叹了口气,说:“而咱们家却一下子多了十多万两银子的药材,是不是太乍眼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顾沉晏也点了点头,觉得祖父的担忧有道理。
京都缺药,若是别家都没有,只他们顾家的两个铺子有,那势必全城百姓争先抢购,到时候难免惹人嫉妒眼红。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凡事可以争先,但还是不能太过于出头才好。
“祖父说的有理,只是眼下百姓确实等不得了。”
顾沉晏思忖片刻,就道:“不若咱们家铺子留下一些,剩余原价匀给旁人?”
这相当于让利与人,顾永杰心里觉得有些可惜,但一向心疼看重孙儿,也没着急反驳,而是继续问:“匀给谁家?”
京中的药铺医馆,有不少是世家大族们的买卖。
即便是要把药材匀给别人,也得选素来交好,或者对顾家有用的才行。
闻言,顾沉晏却是想也不想,直接说:“祖父以为,若是将八成的药折价让给太医馆,可好?”
太医馆?
那不就是等于卖给朝廷?
顾沉晏继续解释道:“咱们家虽然不在中枢,但素日有来往的人家也不少,若是给这家,又不给那家,难免厚此薄彼,怕是反倒落下埋怨。”
“再则,陛下素来信重文臣,又深恶朝臣结党,咱们家虽只是让利与人,但若有多事之人进谗,那可如何是好?”
这一番话显然说到了顾永杰的心坎上。
他满眼欣赏地看着顾沉晏,捻须赞道:“顾家有你,就算即刻身死,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