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侯闻言,颇感惊奇。
本来他看宰予和子贡年少,便有些看轻他们,认为这样的年轻人就算有学识,但毕竟缺乏为人处世的经验,在治国做人上,总会存在许多不足之处。
他之前便拒绝了小臣的劝谏,主要就是这个原因。
顺便,他还可以趁机试探宰予和子贡有没有直言不讳的胆量。
能够顺从他的臣子,齐侯手下要多少有多少。
但能够直言不讳指出他过失的,却只有晏子、弦章、田穰苴等寥寥数人。
岂料,不试则已,这一试算是试出宝来了。
这两个年轻人不止有胆量直言进谏,而且用来劝谏的一言一词全都有理有据,既顾全了他的面子,又达到了劝谏的目的。
别的不说,这种臣子,可比弦章那种‘国君你不听我的,我立马一头撞死’的极端派好多了。
年少而博闻,处卑而不亢,有礼而守节。
这是少有的贤才啊!
想到这里,齐侯感觉自己的爱才之心动了。
他面对宰予的态度顿时变得庄重了不少。
齐侯和善的向他致歉道:“我世居东海之滨,处于偏远鄙陋之地。
虽有先君桓公在上,但奈何寡人见识浅薄,终究还是无法参透先君德行的广博,以致于不能辨明是非,让您见笑了。”
宰予闻言,只是问道:“我虽是鲁人,但桓公的德行,我却早有耳闻。
当年桓公时,齐国拥有的兵车不过数百乘,然而却能建立起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的不世霸业。
在桓公之后,晋文公、秦穆公、楚庄王等霸主接踵而起。
但他们要么称霸的时间太短,要么是对于诸夏的号召力不足。
虽然这些贤君同样是霸主,但天下间却总是存在不敬服他们的诸侯。
究其原因,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齐侯听到宰予吹捧他的偶像桓公,高兴地情绪几乎写在了脸上。
他回道:“是啊!寡人先前也一直很困惑!
当年桓公仅仅用数百辆兵车便能称霸于天下,然而现在寡人拥有数千辆兵车,却还无法使得诸夏敬服。
寡人最开始觉得这是晋国的原因,但桓公时的楚国也同样势大,为什么诸夏都不去敬服更强大的楚国,反而愿意听从桓公的领导呢?”
宰予回道:“我的夫子曾经说过:晋文公诡诈而不正派,齐桓公正派而不诡诈。
文公之所以能够称霸,大多是因为其运用诡诈的权术,当年晋文公在外流亡时,齐、秦、楚等国皆对他以礼相待。
然而等到文公回国继承君位后,他却讨伐楚国的盟邦,离间齐秦与楚国的关系,在诸夏之间制造摩擦,威压小国,欺诈大国,以此来削弱他国的实力,借机壮大自己。
所以晋文公的霸业,是用诡诈的权术与武力取得的。
这样的霸业,足以欺凌弱小,但不足以慑服强邦。
而齐桓公的霸业,则与晋文公不同。
桓公时,诸夏不振,夷狄侵入中原。
桓公举大义,尊王而攘夷,于北杏会盟诸侯,帮助陷入内乱的宋国归于正轨。
与鲁国交战,鲁国三战三败,请求割地求和。但在盟会上,鲁国的曹刿却拔出剑来威胁桓公,要求齐国归还汶阳之田。
桓公迫于形势,只得应允。
盟会后,桓公本可以食言反悔,但最后还是听从了管仲的劝告,舍弃了汶阳之田的小利,履行了自己的承诺。
自此之后,诸夏都称颂桓公守信的德行,小国也纷纷前来归附了。
之后,他又帮助燕、刑、卫等国抵御了夷狄的入侵,诸夏感念于他的恩德,于是追随他的国家也越来越多。
所以当桓公兴兵讨伐不敬服天子的楚国时,鲁、宋、陈、卫、郑、许、曹等国都倾全国之力襄助桓公。
因此,就连楚国这样幅员千里的大国也不得不向桓公认罪,躲避齐国的锋芒,尊桓公为霸主。
自桓公之后,晋楚争霸百年,然而却再未出现过像是桓公这样,能令天下诸侯全都信服的霸主了。
所以说,桓公之所以称霸,固然有武力的作用存在,但更重要的却是桓公的仁厚与信义啊!”
宰予这段话其实倒也不完全是忽悠齐侯。
齐国本就是个偏安一隅的国家,虽然国内资源丰富、民众富饶,但奈何国内无险可守、一马平川。
齐国和鲁国两个难兄难弟,国内由南到北,从东到西,全都是一览无余的大平原。
各国的战车冲起来,几天之内就能贯穿他们的国境。
要不是这个造孽的地形,战国时的齐湣王就算再怎么胡来,燕国的乐毅就算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半年之内就拿下齐国七十多座城池。
换而言之,就算乐毅真有那么狠,那后来田单怎么只用了一年多就让齐国复国了?
齐国蹲在东海的犄角旮旯里,晋国、楚国、秦国可以不断讨伐夷狄向外扩张。而齐国打完了淮夷之后,再想扩张就只能下海了。
因此他们的发展天然受限,一旦打起仗来,地形和人力两重因素都制约了他们的发挥。
齐桓公和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