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
密闭的窗外隐隐传来鸟语。
宁无心皱着眉头,睁开眼,脑袋从昏沉中醒转。
屋外步调不一的两道脚步声正来回走着,时而传来药材与筛子摩擦的沙沙的声音。
揉了揉眉心,脑仁儿似是才舒服了些。
她没忘记现下处境,是以,每一个举动都极轻微谨慎。
大半个月过去,宁无心身上的药毒祛了大半,兼之针灸锻体的不间断,她能明显感知到自己体力与抵抗力一天天的增长,药力的有效利用,她身体状态已逐步趋向“同龄人”。
剔除少量药香前,安神香剂量极重。
就算宁无心身体略有好转,然过量吸取,也不免陷入长时间的昏睡。
剔除后,安神香药效大幅度锐减,一开始依旧很浓烈,片刻功夫便可致她睡死,只一旦燃尽,药效不足的情况下,安神香已不能完完整整发挥作用了。
辰时正,宁无心意识就已醒转,只安神香药效未挥发殆尽,仍作用于身体,便只能昏昏沉沉等着药效一点点褪去,到了午时,一鼓作气挺起了身。
一夜的昏睡,昨天的一顿膳食早就空了,此刻已近饥肠辘辘。
数日前决定锻体宁无心就有了思量,也做好准备。
将昨日买的甜点取出,忍着甜腻的劲儿,细嚼慢咽尽了,腹里的饥饿感才一点点被压下。
水,她不敢多喝,这凡俗之躯,多饮多食免不了要解决另外的问题。
稍稍润了一口,淡了喉咙里的干涩,也就够了。
解决掉温饱,宁无心取出了木匣,开始了新一天的针灸锻体。
行动轻且微。
阿绫这丫头,这几日跟随,怕是起了疑心,午时末悄悄靠近厢房,驻足约一刻钟才离去。
小姑娘的步调跟老婆子总是不一样的,一听便能分辨出来。
待阿绫离去,宁无心继续锻体,一直到了酉时前一刻,才停了下来。
修整一刻钟,约酉时,敲门声响起。
宁无心没有着急出门,而是去趟茅房,又到堂屋喝了杯热茶,跟宁老婆子打过招呼,看了一眼天色,浓云初聚拢,看样子似有雨,却不动声色,心道:今日怕是个好天气。
唇角微微勾动,顿时将眼角眉梢的英气冲淡了两分。
打量好时间,这才迈着“柔弱”的步伐,离开了宁家院子。
阿绫跟宁老婆子对视一眼迅速跟了上去。
此时,傅家小孩的“叮铃”铃声早就跨过青石巷。
元家半掩着木门,元澄约莫已追进了青石巷深处。
宁无心坐到石墩上,闭着眼,默不作声。
阿绫靠在身后的墙壁上,目光时而落在宁无心身上,带着晦涩。
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心思很通透,在“照顾”宁无心这件事上,隐隐嗅到了不一样的气味。
数日的时间,她逐渐发现,师父陆青山跟宁家老婆子让她住进宁家,目的不单纯是“照顾”宁无心,是说“监视”怕是更为合适——
小姑娘对于自己的猜测很兴奋。
一方面是幸灾乐祸,另一方面是矛盾。
她有些恨,恨宁无心天生就命好,得到宁老婆子呵护还不够,就是师傅陆青山也鞍前马后。
可逐渐的,她发现这份“监视”,变了味儿。
特别是当她发现,她所熬制的汤药中,一些安神成分的药材过量使用,以及香炉中的香篆完全就是一剂足以致人昏睡一夜的安神香时……
她开始一点点去猜测,师傅陆青山离开前,给她点拨的,不该说的话,不要说,不该做的事,不要做,一切都听师祖的,少说多做,这一句话的真正含义。
以及师傅那深深地一眼。
她起初以为是陆青山在警告她,而今仔细一琢磨,却发现,这份警告的意味,跟她最初想象的,是完全不一样的;这一刻,十三四岁的少女不禁怀疑一件事——
宁家这位,传言被宁老婆子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小金人。
可能实际上并不是他们看到的那般模样时。
她惊呆了。
她想到了在药铺时,打发时间所看的话本,小姑娘嗅到——阴谋的味道。
从最早的怀疑,到现在的深信不疑。
一开始,她是有些怕的,只好奇心驱使着她,小姑娘天生??直觉敏锐,心思又重,很快就有了自我的猜测——宁无心身上怕是有不得了的秘密。
是以,她寸步不离,就是想抓住宁无心的把柄,挖出这一份秘密……
她不清楚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可直觉告诉自己。
没有错。
宁老婆子跟陆青山需要这一份秘密,而她,同样也正需要……
小半刻钟后。
笨重铃音回荡,蹒跚艰难前行的脚步声也随之靠近。
见到宁无心,元澄一张胖乎乎的脸乐出了一朵花。
顾忌着傅家的小瞎子,虎头虎脑的小孩只给她使些眼色,没有出声,等走进九曲巷时,元澄转身见着宁无心站起身向他们走来,这才松了一口气,而后似是想到了什么,抬起手中的油伞朝着她晃了一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