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典型长相的黑人老头和小酒吧融合在波历的记忆里,还有忽然坐满了喝酒的那么多人的灯忽然亮起来的场景,还有那只从波历脖子旁边擦过去的考拉,绿眼睛的那只。波历后来想起来了,那只他称之为猫的可爱的绿眼睛家伙确实不是猫,确实应该是考拉,又叫树袋熊的。他以前在动物园里见过。尽管,这里连猫也没见到过,怎么会有考拉这种一般地方只有动物园里才有的东西的,这太奇怪了。可是它应该真的是考拉。
他们都不见了。也就是再也找不到了。
波历想过,这可能跟那个模仿他的名字也叫波历哈特的男孩的经历有共通之处:他推着他的行李车对着火车站里的一道墙壁或者一根墙柱冲去,然后就进入了一个魔法世界。也许他应该推一辆什么车再来找一下。
可是,在他已经不抱希望、不再寻找的时候,不再寻找的东西就冒出来了。他后来想,是不是他以后就应该不去找心里想找的东西,那样才会有找到的希望?
其实那是在他放弃寻找之后过了一个月左右时间的事情。这么说吧,时间就是今天。
今天晚上。
他已经不记得上次一个人到这里来喝闷酒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他找这个叫科雷或者科罗的黑人老头那几个月里,没有在这里任何一家酒吧里单独坐下来喝过酒,他只是经常用他的鼻子去扫描那些人来着。
其实前几天他来过,是跟萨克逊和盎格鲁一起来的。那天他们针对白鼠脑细胞副作用的研发取得了一个突破。其实这样的突破他们或者说他们三个人经常有,但是几天后就得重新来过,寻找新的或者说真正的突破。
再前几天,他跟娜拉和云吴来过。那天娜拉本来想跟他单独来的,可是云吴似乎是闻着味道就来了。好几次了,波历跟娜拉到酒吧街来,云吴就跟了过来。波历观察过,并没有发现他在什么地方跟踪。也许是他的嗅觉继承了波历而且比波历的更厉害了?不知道,但波历高兴他跟过来,因为他始终怕他跟娜拉走得太近。尽管他的心里经常希望着的是反面,也就是说,他心里是挣扎的。
今天其实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原因。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谁也没有约。吃完晚饭他还睡了一觉。他后来想过,以后也可以试试吃完晚饭先睡一觉再出来。
可是,他明确地知道,他是从觉里醒过来了的,他处于完全清醒的状态,第一状态。
酒吧街已经很热闹了。他没有看他的手表,但他知道,时间已经比较晚了。
有的酒吧临街有些室外位置。这些临街的位置是最先坐满人的。
然后就有人叫他,或者说有人叫着波历的名字。他侧过头去,就看见了他。
是的,他看见了那个黑人老头。
他在抚摸着他膝盖上的一只考拉,那只考拉朝波历眯缝着尽管眯缝着波历仍然能看到其绿色的诡异之光的眼睛。
他微笑着。波历对着他的微笑说出的第一句话连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历说的是:你是叫科罗还是科雷?
他的回答却似乎是顺理成章的:怎么会是科罗呢?
波历的第二句话也是莫名其妙的:那个纳丝林呢?
他的回答居然也顺理成章:我也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波历说:那个女服务生真的叫纳丝林?
他说:难道你不相信你自己吗?
波历的感觉几乎是:我们在对什么暗号,就像在古代中国的地下活动里那样。
波历点了一杯金汤力。黑人老头居然还记得,因为他说:你只喝这个?波历说:我喜欢这个。
他说:我喜欢这个。
波历不知道黑人老头的“这个”是指他喝的饮料还是他抚摸着的这只考拉。因为说这话的时候他的手抚摸着考拉。
波历接下来还是向他提了一个普通的问题:你这些天都到哪里去了?
他说:我一直在第四研究室B4楼里啊。我们不是每天都见到的吗?
波历说:每天?
他没有回答。波历没有再问下去。因为波历从他的眼睛里看到的是满满的真诚。当时波历的感觉真的是,应该羞愧的人一定是我。一定是我做错了什么,或者记错了什么。
这个时候,其实波历还滴酒未沾。他的右手刚举起他的闪亮的金汤力杯子。
黑人老头说:你不是想知道倒置吗?
波历说:你说说看。
他们的对话,整个晚上的对话,波历后来回想起来,从头到尾都有一种自然感,沉稳,从容。
黑人老头说:你也是研究干细胞的吧?
波历说:是的,不过我的专业是心脏,现在又加上了脑干细胞。
黑人老头说:关于干细胞延长寿命的事,你应该也知道。
波历说:我只是听说,具体怎么操作并不知道。
波历又说:我是个好学生,跟我的专业有关的我都想学,你能给我上课吗?
黑人老头说:学费是多少?
波历说:随便你开价。
黑人老头笑了,你别以为在这里没法转账,其实在超市门口就有自动转账机。
波历说:没问题。
黑人老头说:我开玩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