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阳城,平康坊。
月牙伴着细雨,绵绵幽长。
在这坊内西南角,有着一间规模很小的书院,书院先生是一位面容白皙、蓄着山羊胡,衣着雅白儒袍的中年儒生,正在批阅白昼学生们交上来的经义文章。
“爹爹,明天带我去放风筝好不好嘛?”
有一七八岁的小女孩跑入屋内,亲昵搂住儒生臂膀,嘟嘴撒着娇。
“好好好,明天带阿囡去放风筝,那现在先让爹爹看完这些文章好不好?”
儒生笑着抚了抚小女孩的脑袋,又捏了捏女孩的小脸,眼里满是对女儿的宠溺。
这时。
一道妇人声音打断。
“阿囡,快过来,别打搅爹爹,收拾收拾,准备吃晚饭了。”
一年轻妇人,笑着端着餐盘入屋,将这餐盘上的三叠小菜摆在桌案之后,又是盛好米饭,才是笑着看向儒生,道:“夫君,吃饭了。”
儒生这才是放下手中文章,起身来到桌案之畔,突然眉头皱起,快速抓起妇人的左手,眼中露出心疼之色。
“娘子,你的手怎么……”
妇人笑着:“夫君勿忧,不碍事的,不过是切菜的时候不小心留了道口子而已。”
“伤口见血,不可小觑。”
“为夫这就去给你取药。”
儒生面色着急,连忙是折身迈出门去,习惯性从门畔拿起一把油纸伞打开。
而就在他打伞迈过门槛,进入小院中的刹那,脚步,停驻在了原地。
“夫君?”
妇人见状,下意识偏身望去。
“娘子且与阿囡饭食,为夫有几位老友到临,需时作陪一二。”
儒生话音之间,屋门无风自闭。
进而。
这儒生目光望向前方上空,十八道御器身影映入眼中。
“这一天,终究还是到了。”
“我这一生,未曾戕害一人,自我门下启蒙入学者,未有千数,亦在八百,我只想做一个平凡的人,你们为何要如此相逼。”
“生为魔罗,就一定该死吗?”
儒生之语,似是与眼前众人说,又似是在与自己说。
在这十八道身影之中,林易御剑在后,听着儒生的这番话,眉头紧蹙。
正如这儒生话语中所言,他一生教书育人,积德行善,从未有过戕害他人之举。
这样的魔罗,为何要杀?
这也配称之为除魔卫道?
“魔罗就是魔罗,都该死。”
凌风御器在前,在面对魔罗的那一刻,便是如同彻底换了一个人,满身都是充斥着戾色煞气,祭出一柄人高大刀,赫然是一柄极品法器,其上煞气缭绕,这都是他这半个月来杀戮所积攒。
话音之间,这人高大刀便是骤然朝着儒生所在一斩。
儒生周身顿时有着一道青光护体,然而仅是撑了三息,便是随着一口鲜血喷出,青光爆裂,身躯倒飞,连带着身后的屋门,尽数掀飞爆碎。
整个院落。亦是七零八碎。
“夫君!”
“爹爹——!”
屋门碎灭,屋内的妇人与小女孩自是得见院中之状,见儒生吐血,皆是着急的不行。
只不过有着一道早先布置好的结界,将妇人与小女孩拦在屋内区域,同时,可见在这屋内地面,有着阵纹勾勒而现,闪烁起了灵光。
妇人与女孩拼命的抓着,却是为结界所阻,抓不住丈夫,抓不住父亲。
“我欧阳德甘愿领这宿命之死,只求诸位,放我妻儿一条生路。”
名为欧阳德的儒生,背靠这结界屏障,与妻女仅有一线之隔,却似是天人永隔。
捂着心口,缓缓起身。
伞落之后,夜雨打落在身,若岩浆灼烧,灼蚀肉骨。
“你妻子是凡人,我等自是不会伤及,至于你的女儿,魔罗之血脉,自当为魔罗,为防后患,亦需除之。”
满脸络腮胡的何进御器在凌风左侧,手中掐诀,一条水龙已然凝聚在头顶上空。
闻及此言。
“哈哈哈——”
“哈哈哈哈——”
欧阳德仰天大笑,这笑音,听起来满是讽刺,对这个世界无道的悲鸣。
“好,好,好——”
话音之间,他那披散流乱的黑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雪白,他的双眸,其内有着极致的血色凝聚,一股强大霸道的气息,从其身躯散出,与上一息的他,截然不同。
眨眼功夫,实力至少翻了倍。
“此魔罗已成魔化,诸位师弟师妹,不可轻视。”
东方霁月清冷之音响起,祭起林易曾见过的那柄玄色冰剑。
林易居于众人之后,目光凝落在白发血眸的欧阳德之身,眉头紧蹙,看见欧阳德这般绝望,林易心中亦是感到不是滋味,这不禁让他想起入门之日的那一天,那位面容可爱的魔罗少女。
那位面容可爱的少女又做错了什么?
他着实是想不通,东方霁月以及凌风这些修士,难道就真的分辨不了世事好坏?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恻隐之心?
但凡魔罗,不论善恶好坏,一律诛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