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人曾经有过一段解读雾式语言相当费力的阶段。不知什么时候,他们的交流开始流畅起来。但眼下在水井边上,他真没听懂她说些什么。再问,她就回答,“不知道”。事实上,他也从未指望能从雾耳那里得到些什么,但冥冥之中总有一只抓手将某种暗能量传递给他,使他通感全屋。
这时,刚好玫子走过来,手里拿着水果罐头,说道:“离人,把这个给雾耳,吃完后剩下的空瓶,正好用来装金鱼。”
“奶奶,金鱼不见了。”雾耳不知是因为看到玫子过来,有些兴奋;还是因为金鱼的离奇失踪,想要告状。
“在哪不见的?……”
玫子刚想接着问,就被离人打断了:“妈,这个水果罐你留着慢慢吃。我带雾耳去趟花鸟市场。”
“这么说……瓶子不要了?”
“不要了,妈。”离人抱起雾耳,一边说着一边往门外走。
“爸爸,我们去花鸟市场干什么?”
“看看能不能找回我们丢失的鱼。”
“你怎么知道花鸟市场里会有我们丢失的鱼呢?”
“东厢房第一间里的离疤子,就在那里做花市买卖,也卖鱼。”
“可是,有那么多条鱼,你怎么知道哪条是我们的呢?。”
离人突然停住脚步,看着雾耳认真的问道:“雾耳,你能听出来哪几条是从水井里跑失的鱼吗?”
“……唔……我想我……可以哒。”
“走,那我们去试试。”
说着,离人就抱着雾耳来到湖南路上的公交车站。在站台上,离人指着斜对面的牛奶站,对雾耳说道:“你爷爷退休前,就在那里上班。”雾耳顺着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白色的牛奶站左侧,叠放着十来只牛奶筐;右侧则停放着一排自行车。自行车后座还垂挂着七、八个帆布袋,有些布袋粘有污渍。
“爷爷是做什么的?”
“他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骑上那种自行车,家家户户送牛奶。”离人指了指对街的自行车,说道。
“这的牛奶站,和我们弄堂口的牛奶站,不一样。”
“傻瓜,只要大家在牛奶站都能喝到牛奶,形式如何不重要,结果一样不就行了。”
“形式是什么东西?……”
雾耳还想继续发问,车子来了。离人便抱着雾耳上了车,有人给他让了座。他把座位给了雾耳,自己却站在边上。他们没有再说话,因为雾耳的耳朵里渐渐的多出了许多声音。声音杂乱无章,忽远忽近,越来越响:有说话声,水流声,钞票声,开门声,鸟叫声,鱼鳍声,投食声,咀嚼声,花瓣声,松土声,叹气声,脚步声……这些声音通通混杂在车厢内和车窗外的声音里。好在他们只坐了两站路就下了车。
但此时,雾耳的耳朵里仿佛钻进了一千只蚊子,它们在局促的空间迂回盘旋、低声召唤更多的蚊子,恨不得把飞虫、苍蝇全部召来。
“爸爸,有好多蚊子。”
“你听见了?”
“嗯嗯。”
离人心想:现在才三、四月份,哪里来那么多的蚊子。“会不会是耳鸣,宝贝?”
“是的是的,就是耳鸣,爸爸。”
这时,离人抱着雾耳已经站在花鸟市场的门口了。雾耳耳朵里生出的嗡鸣声,其噪声已高达86分贝,接着突然一下子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宝贝,那金鱼还能找回来吗?”
良久,雾耳没有回答。
“宝贝……”离人见雾耳没有反应,又再唤她,“雾耳,雾耳!雾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