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枝觉得自己大话还是说早了。
对一个从没坐过船的南方孩子来说,在船上过夜算是有些新奇的体验。
前半夜,江上渔火点点,恍如星垂江面,又有蛙鸣阵阵,鱼跃水声,有绾娘守着,她倒是睡得不错。
可后半夜,不知怎么了,船上像是上来了一群牲口,羊叫、驴鸣,整整折腾到天光大亮,那动静才小了些。
南枝出了房间,正巧撞上主人家在给客人们挨个赔礼道歉:
“哎哟当真是对不住,昨夜来了个大宗,瞧着像是做牲口生意的,他加了些银子,就叫他上了船。
谁知道这群牲口竟然叫了一整夜,方才老汉已经同那道人说过,也给牲口们添了草料饮水,想来是不会再闹这么大动静了。”
船主人瞧见南枝,忙不迭道:
“都怪老汉叫钱迷住了眼,实在对不住。
各位今日房钱减半,晌午的时候啊,俺叫伙计住了江上的鲜鱼送来,给各位赔个不是!
咱们寿州江里的鲜鱼,那可是别的地方都吃不到的河鲜美味哩!”
道人。
赶着羊的道人。
南枝顿觉不妙,可不等她缩回去,就见甲板上晃晃悠悠走过来个大眼道人。
——不是那用障眼法戏耍了卖梨郎的绿衣道人是谁?
南枝暗道冤家路窄,可这船已经上了江面,眼下再想离开也没机会了。
不知这道人作何打算,南枝也只好按兵不动,冷眼瞧着。
可谁知绿衣道人只是远远啐她一口,便挠着后背,踩着布鞋回了房间。
这下轮到南枝纳闷了。
这是压根没认出她?
还是不打算在船上动手?
南枝怎么想都觉得是后者可能性更大一些。
——毕竟在这茫茫江面,二人如果不管不顾斗起法来,打坏了船只,一船的人都得掉下去喂鱼。
看来这一路上要更警惕些了。
南枝暗忖道。
……
……
寿州离东京府码头四百多里路,便是走水路也要好几天,若是运道好,赶上顺风,日行六十里,快的话也不过五六天的功夫,就能赶到开封。
船主人仁厚,收了船钱便不再收饭钱。
每日都有伙计在江里撒网,捞得鲜鱼上来烹了吃。
新鲜捕捞的江鱼,滋味最是肥美,不必用过多调料搭配,只要些许葱段粗盐清蒸,便是一道极好的下饭菜。
南枝这两日警惕着那绿衣道人的行动,吃饭睡觉都不曾离开房间,憋闷的不行。
这日见船上伙计又打捞了鲜鱼上船,她便问船家讨了炉子柴火,坐在甲板上烤鱼吃。
甲板视野开阔,江上风景自是一览无余。
白鹭翻飞,江鱼争流,碧绿江水之下,水草青青,丝丝缕缕宛如顺滑绸缎,勾勒出水流形状。
“滋滋滋滋……”
炉子上烤鱼滋滋冒油,鱼皮在高温炙烤下卷起层层好看的卷边,南枝一边赏景一边吃酒,好不快活逍遥。
若是那绿衣道人也在盯着她,也该出来了才是。
南枝用眼睛去瞧,果然见那道人似乎是按耐不住,也走上甲板,同伙计买了酒水瓜果,大喇喇同她搭起了话:
“这位道友,不知你可也是要去中元鬼市凑凑热闹的么?”
鬼市?
“也?难不成道友此行便是为此而来的么?”
南枝虽然没听过,却也没露怯,模棱两可地点点头:
“在下南枝,定远人士,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定远?
那是哪里的偏僻乡里?
眼前人虽然与他修为不相上下,但应当是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穷散修。
无门无派。
便是杀了也不会有人追究。
简直不能更好。
“哈哈哈哈,道友年纪轻轻却能看破我的法术,当真是有本事,咱们二人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不必如此生疏。”
绿衣道人眯了眯眼,脸上却是真心实意的笑:
“南家妹子,眼瞧着我比你虚长几岁,你唤我一句马三哥便好。
咱们散修修为不易,平日里遇上了,合该守望相助才是。
那卖梨郎对我无礼在先,我教训他,让他吃个亏也不算过分。
你这次撞上的得亏是哥哥我,若换做旁人,少说也要与你分辨分辨,斗一斗法,分出个高低才算完哩!”
“原是如此么?”
南枝装出一副感激的模样来,招呼马三哥吃酒:
“是小妹逾越,坏了规矩,还请哥哥吃下这盏子酒,算是我与你赔罪,如何?”
马三哥也不接酒,只打了个哈哈道:“吃酒就不必了,我瞧你应当初次在外行走,诸多规矩都不晓得。
看在你我二人还算有缘,又是要一道去那中元鬼市的份上,哥哥便与你说道说道。”
“那边劳烦哥哥了。”
南枝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小妹也是头一次来参加此等盛会,心里正发愁有些没底,还请哥哥教我。”
马三最听不得人家捧他,一听这话,也不管后头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