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来的这样急,又这样快。
“哗哗哗哗哗……”
“哗哗哗……”
仿佛天上开了一个洞,银河之水顺着天塌落下,无数雨线顺着风砸向人间,带出一片毫无规律的韵律脆响。
一落雨,道上便愈发不好走起来。
雨水混合着黄泥,牵绊住行人的魂。
茫茫原野,官道旁,只有一家小小的脚店还亮着两盏灯。
那两道黄色的光,在黑暗里宛如猛兽的眼,警惕地眺望远方。
“砰砰砰!砰砰砰!”
“店家!店家!可还做生意么?!”
南枝抹去脸上的雨水,敲响了紧闭的店门:
“我等路过此地,遇上大雨,想在此借宿一晚!求助人家行个方便!”
不多时,就听得店里传来有人踩着鞋子走路的声音。
“你是哪里人士?!这样大的雨,你一个姑娘家如何独身上路啊?”
有男人举着油灯,语带迟疑:
“我家今日客满了,不做生意,你上别处去吧!”
——开店的规矩,若是遇上独身女子深夜投宿,必要好生斟酌。
毕竟谁也不知,你迎进来的,究竟是人是鬼。
“店家,你不要误会,我并非孤身一人。
我与姐姐探亲回家,要去寿州城乘船,还带了两个仆人随行。”
南枝拔高声音,大声道:
“今夜雨大,我等无处可去,若是主人家没有客房,便让给我们一间柴房,叫我们避避雨,给马换些水草,也是使得的!”
“吱嘎——”
门内人似乎放松了警惕,搬下门上的门栓,举着油灯打开一条小缝。
“这原先是一处脚店,后头被我家主人买下,偶尔也做做过路人的生意。”
他露出半张脸,上上下下打量着南枝一行人:
叫门的是个脸黑有些壮的女子,粗眉黑面,一身青色绸衣,脚上踩着的靴子精致醒目。
后头跟着一对男仆,老的那个年纪大了,佝偻着身子,看不出年岁。
年轻的那个倒是细皮嫩肉,白白净净,瞧着像书生多过小厮。
至于这叫门女子口中的“姐姐”,纵使一直拿袖子遮着脸,也能瞧出生的花容月貌,娇媚无限。
这个组合,怎么看都觉得奇怪。
男人把油灯往前凑了凑,看清楚后,才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
——什么回家探亲的小娘子。
分明就是哪家姨娘小姐,带着家产与人私奔,还当他瞧不出来。
但男人并未多言,只冲那最先开口的女子点了点头:
“住店五十文,热水炊饼二十文,马匹水草另算,吃酒吃肉需得拿银子买,合算得很,如何,住还是不住?”
这么贵?
南枝叹口气,但眼下好像也别无选择。
她总不能真把马车往路上一放吧?
三人一鬼一前一后进了店,南枝扔一锭银子到男人怀里,叮嘱道:
“替我们开两间房,热水热饼也要三份,烧好了送到房里。
至于酒肉,天气这样冷,喝些暖暖身子也好,若是有好肉,便细细切两盘,送到我跟姐姐房里,给他们——”
她目光在王家主仆身上停顿片刻,又补了一句:
“给他们也上一壶酒,煮些姜汤送去,最便宜的那种就成。”
王管事一听,顿时向她投来感激的眼神,拉着王少爷不住道谢:
“多谢南……枝娘子,多谢,多谢。”
——这样大的雨,他们赶路沾染一身寒气,若是不仔细着,得了伤寒,只怕更要命。
“力叔,不过一碗姜汤,何必……”
王少爷却半点瞧不上王管事这副低声下气的模样。
他刚要说些什么,可猛一瞧绾娘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便又把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憋闷道:
“多谢枝娘子美意。”
眼前一人一鬼,一个,是对他王家见死不救,逼他上绝路的镇妖使。
一个,是害死他亲父,导致他王家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
如今他父尸骨未寒,自己却要对着两个杀父仇人卑躬屈膝,说尽好话,只为换得一碗姜汤。
王辰只觉得屈辱至极,恨不能立即自我了断,再不受此辱。
如此想着,他脸上便带了些隐隐的屈辱。
若是不知情的人瞧见,只怕真会以为他是个孝子贤孙,傲骨嶙嶙的忠烈之士。
南枝只当没看见。
她要的只是这俩人,活的,完好无缺,不缺胳膊少腿地抵达开封。
管他觉不觉得屈辱憋屈。
一行人的眉眼官司,店伙计都看在眼里,只觉得纳闷有趣。
他看够了,才去后院叫人牵马,又点亮了大厅桌上的蜡烛,叮嘱几人道:
“我家主人外出与人饮酒,至今未归。
店里加上我,拢共七个伙计,都住在下房,你们夜里若是叫酒水宵夜,唤我就行。
只是这店开了许久,有些年岁,总有些稀奇古怪之事,若是后半夜,你们听见什么响动,只管锁上门,蒙头睡觉便好。”
南枝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