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意外的是,这灰鼠精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只见它头上顶着片草叶,身上裹了片掏出四个洞的大荷叶,又立起身子,两只前脚缩在胸口,试图学人一样直立行走。
可惜它头重脚轻,走起路肥肥大大的身体一扭一扭,瞧着反倒有些滑稽。
一见南枝,这灰鼠低头便拜,两只爪子像模像样地做了个揖:
“鼠九郎见过恩公。”
“你带着三十七只鼠崽子来投靠你那十七叔,一切可还顺利么?”
南枝心下惊讶,蹲下身笑道:
“你的事我同乔娘子说了,她已经知晓是你救了她。
只是你再想搬回去,已是不行了。”
“不必搬回去,不必搬回去!小妖住在这里顺心的很呢!
俺家十七叔鼠十七郎,认了城隍庙泥鬼爷爷当干爹,往来的妖精小鬼,都要对俺高看一眼。”
鼠九郎唇边胡须抽动,两只爪儿挠了挠嘴:
“南枝娘子对俺等可是天大的恩德,天大的恩德!
那画皮鬼凶神恶煞,自打进了定远县,不知道多少小妖被她捉去剥皮抽筋。
骨头就做画画的笔管,尾巴毛做笔尖,心啊肝啊的拿去磨碎了做颜料……
先前我几次坏了那画皮鬼好事,若它还在,捉住小妖,定然是要扒皮抽筋的。”
说到这,大老鼠狠狠打了个寒噤。
——不知道这鼠九郎从哪来学来文邹邹的话,还只学了囫囵一半。
好在南枝能明白它的意思。
一人一鼠说了这么多,可听在南叶耳朵里,只是南枝一人在讲话,鼠九郎只是一个劲儿的“吱吱”乱叫。
“大姐儿,你真能听懂妖精说的话啊?”
南叶两只眼睛熠熠发光,只觉又紧张又兴奋,试探对着那灰鼠精道:
“老鼠,老鼠,你可还记得我,你若是记得,就在地上打个圈。”
鼠九郎自然认得南叶,只是它喉中横骨未化,无法口吐人言,只好立直身子,在地上打了个圈。
“哎呀!”
南叶激动不已,扯着南枝的手臂晃了晃:
“哎呀!大姐你瞧!这大老鼠真的认识我。当真有些灵性呢!”
“鼠九郎在定远县住了十几年,没准年纪比你都大。”
南枝在南叶脑袋上弹了一弹,才又对鼠九郎道:
“既然你唤作鼠九郎,那为何鼠十七郎却是你十七叔?”
鼠九郎、鼠十七郎。
听名字就知道,这些妖怪起名相当简单粗暴,完全就是按照排序起名。
鼠九郎黑豆豆一般的眼里流出几分羞赧:
“让南枝娘子见笑了,嘿嘿嘿。
妖精取名,不似你们人族那般有讲究,一大家子里,第几个生了灵智,就唤它第几郎,第几娘。
不过也是有区分的,譬如俺是定远县乔家豆腐坊的鼠九郎。
你去城东干货铺子底下、城西小桥桥洞里、城北刘家庄房梁上,保管也能找到唤作鼠九郎的。
像俺们这些不成气候的小妖,寿命短,活不长,若是俺哪一日死了,便会有新的鼠九郎补上。
也有些厉害的妖精,自己给自己取名儿的,不过俺也没见过。”
大老鼠拧了拧腰,扒下脑袋上的草叶给南枝瞧:
“日后南枝娘子若是不好分辨,便瞧瞧那老鼠头上有没有一撮红毛,好分辨的很。”
南枝果然见它脑袋上,有一处毛发泛着浅红色。
原来是这样。
长见识了。
或许是因为家里养了只寻宝鼠的缘故,她对鼠类也没从前那么讨厌。
最起码她眼前这只鼠九郎的所作所为,当得起“义鼠”二字。
“这特征明显,如此一来,日后便是一堆老鼠围着我,我也能认出你。”
南枝忍不住笑出声,她又把这话翻译给一旁的南叶,两姐妹顿时笑做一团。
……
……
知道鼠九郎现如今过得不错,南枝也就放心了。
时间还早,姊妹二人便又去附近坊市逛了一圈。
尽管同南枝所知晓的北宋有些出入,可街坊依旧是繁华一片。
茶馆大门敞开,说书人手持折扇,神情激昂,恰好正说到《狸猫换太子》:
“话说昔年先帝宫中有二妃,刘妃奸诈,李妃仁善,二人同时有孕——”
这折书不知道都讲了多少回,可听书的客人仍旧听不厌。
一个个屏气凝神,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台上,生怕漏掉什么精彩之处。
茶馆对面,便是家专卖点心果子的果子铺,从前头走过,便能闻到阵阵香甜。
旁边是家沽酒的铺子,镶蓝边的旗幡斜斜挂着,瞧见的人便知晓:
这家有好酒卖,快去买。
街上就更热闹了。
“上好的缎子,江南传进来的好丝绸!快来瞧瞧!”
“新出的避暑饮子!蜜水桃子酿!东京德胜楼传出来的老方子,快进来尝尝喽!”
“关扑,关扑!五文一次,童叟无欺!小娘子可要试试手气?”
“王家娶亲喽!新郎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