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 年那个特殊且动荡的时期,社会的浪潮中暗涌着种种躁动与不安,一些人妄图在乱世中崭露头角,另一些人则借局势浑水摸鱼,排除异己以谋私利。而我,在这年的元宵节刚过,踏上了人生中第三次长江轮船之旅。
轮船缓缓驶离码头,金锁与他新婚的妻子深情凝视,眼眶中蓄满了不舍的泪花,他俩的手在空中频频挥动,而岸边那株老杨柳干枯的枝条,也仿佛在这离别之际,与我依依惜别。随着轮船渐行渐远,港口大楼顶上大钟的身影逐渐变得越来越模糊,我眼中也不由自主地落下两行离别的清泪。
“旅客同志们,东方红 326 号轮船即将靠停九江西码头……”
金锁哥肩扛着那红白相间的蛇皮袋,左手提着被衣服塞得满满当当的黑色帆布包。他家境颇为殷实,出行之际,母亲与妻子为他精心准备了大量的糕点零食。我则仅携带了一个包裹,里面装着少许衣物与书籍。包裹中除了玉环为我购置、已穿过两回的套装和白球鞋,便是在安庆红旗机床厂胡技术赠送且翻阅多遍的建筑类书籍。
庐山,这座以雄奇险秀而声名远扬的胜地,四季如春,冰裹桃红,雾绕山峰,仿若仙境,引得无数文人墨客流连忘返。其中“最美庐山三叠泉,不到三泉非圣客”的美誉更是远名扬四方。国家煤炭研究所的煤炭疗养院坐落于三叠泉,我在此留下了自己苦难的足迹。
我们一众工人居住在半山坡由毛竹和油毡搭建的工棚里。男工们的宿舍是靠近山顶一侧的 6 个大敞棚,每间住 10人,毛竹编成的大通铺,人人紧密相连,个人仅有的一点私密空间便是床头放置衣物的蛇皮袋或帆布包。女工们的油毡大棚位于男工宿舍与二层小洋楼之间。男工们的沐浴条件颇为简陋,往往只能手持水盆,在屋檐之下或树林之中,用湿毛巾简单擦拭身体,那时还没有香皂,只是用洗衣皂,从头顶的发丝直至脚底,粗略清洗一遍,再用剩余的水冲净了事。食堂虽有热水供应,但大家也鲜少使用。女工们则多了一间专门用作洗澡的油毡房以及一个水龙头,这对于男工们,尤其是那些年轻气盛的小伙子们而言,无疑是一种充满诱惑的存在,目光总会在不经意间飘向那边。食堂位于工地东边,与男女工宿舍相对而立,和小洋楼呈四点分布之态。食堂的 4 个大锅每日蒸着热气腾腾的米饭,菜肴盛放在钢精盆里置于地上,大家或蹲或席地而坐,围聚在盆边共同用餐。土豆炖牛肉是常见的菜品,只是牛肉块细小如蚕豆,更多的是沾染了牛肉膻味与盐味的土豆块,并无味精等调料,但众人也吃得有滋有味。每隔一个半月会有一次加餐,届时江淮 130 货车便会拉来一车诸如猪头以及各类内脏等屠宰场的下脚料。
这时矮个子瓦工组长同航远便笑着对石工组长胖子说道:“胖子,今晚加餐有肉,是你会闹肚子去医院,还是你小姨会身体不适呀?要不我去关照一下小姨?年轻瓦工也凑趣道:“她小姨个子可比你还高,你这瘦猴的模样能应付得来?”胖子石工长哈哈一笑,回应道:“你那胖小姨说你中气不足,老是垂头丧气,莫不是把她委屈得回了家?我中气十足,像根顶梁柱,下次有机会让我来试试。”中年石匠也跟着笑道:“她那小姨是不是回家调养去了?”同航远挤了挤眼睛,轻声说道:“莫要胡言,她那小姨在小洋楼办公室可是有着特殊职责的,咱可没那福分。”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开着不荤不腥的玩笑,工作的辛劳似乎也减轻了许多。
我分在瓦工组,同航远安排我去清洗石灰膏。沿着山势,三个大灰池和一个沉淀池依次排列。将生石灰倾倒入灰池后再注入水,刹那间,白烟沸腾升起,仿若广岛的蘑菇云直插云霄。尽管庐山气候宜人,四季如春,但石灰遇水散发的热浪依旧汹涌澎湃,加之高山紫外线格外强烈,不到半月,我的皮肤便变得黝黑,宛如非洲来客。崭新的解放鞋在生石灰与水的浸泡下,随着双脚的走动,好似那搅拌机的叶轮,很快便肿胀变形,犹如两只死去的大猫。双脚踩在石灰水中,疼痛钻心,仿佛踩在尖锐的竹尖之上,脚底鲜血直流。石灰浆灼烧的剧痛令人难以忍受,我只能借口去厕所稍作歇息。厕所中满地蛆虫蠕动,气味刺鼻难闻,令人窒息。不行,不让人吸气比干活还难受。无奈之下,我还是返回石灰池边继续干活。清晨醒来,被子上血迹斑斑,邻铺的刘大爷见此情景,不禁深深叹息,心生怜悯,便前往“干部宿舍”向瓦工组长胖子求情。第二天,同航远便对我说道:“朱楠,大楼外墙要进行水刷石作业,你和金锁去负责搅拌外墙的水刷石材料。记住,颜料、绿白瓜子片按照 1:05:3 的比例调配,务必自始至终保持精准,搅拌均匀。”这搅拌水刷石的工作,需要十分的细心、耐心以及专注力,不像清洗石灰膏那般只要使蛮力即可。
同航远虽身形矮小瘦弱,却有着极为聪慧的头脑。他与大老板来自同一生产队,皆是心怀壮志之人。妻子身材高挑,他站在她身胸前都够不着她的胸口。然而他的妻子却爱他如命。我的哥哥曾是舅爹的关门弟子,舅爹在当地是远近闻名的人,瓦匠手艺堪称一绝,还对风水玄学颇有研究。最神奇的是,若哪家遭遇白蚁虫害,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