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开朗脑中飞快梳理着种种经历与积累,意气风发。
“太孙,中原大地自古以来便与大河息息相关,河道变迁,祸及河南,山东,直隶,百万生灵深受其苦。”
“黄河泛滥之源,在于上游三门峡之上,关中渭南平原,乃至更上游星宿海。源头清泉潺潺,无泥无沙,本无忧。然水过天山高原,沿途侵蚀,加之暴雨冲刷,泥沙渐丰。”
“故而,大河出关中东流至三门峡,已不堪重负,浑黄一片。下游千里河床日高,堤坝屡筑屡溃。”
“古人治水,大禹以疏导替堵塞,华夏得以繁衍。”
“汉贾让提三策,宽河道,导洪水,惠及后世。”
“东汉王景筑千里长堤,通汴渠,固黄河800年安稳。”
……
宝船之上,潘开朗侃侃而谈,溯古至今,无人显露出不耐,朱允熥亦是听得津津有味。
这是官场的言语艺术,论史为先,引经据典之后,方论当下,给出结论。
船队最前头,战鼓声隆隆,那是即将靠岸的信号。
桅杆上的水手们,一个个灵巧如猴,一手紧抓桅顶,另一手舞动彩旗。
用鲜明旗语通知全舰队,是时候歇脚整修了。
朱允熥朝人群后头招了招手。
温旗即刻转身,敏捷地从侍者手中接过茶具,小步快跑来到朱允熥跟前。
朱允熥指了指潘开朗。
“给他喝。”
温旗没言语,颔了颔首,倒好茶,递到潘开朗眼前。
潘开朗略显惊讶,接过茶碗:“多谢太孙厚爱,辛苦温公公了。”
温旗点了点头,目等潘开朗饮尽茶水,才取回空碗,向外走去。
潘开朗抹了抹嘴,转向朱允熥,再挥手指向洪泽湖。
“臣遍览古往今来的治河策略,深感前辈之法难以应对我朝黄河现状,我朝应有独到的治理之策。”
“臣之治河理念,并非采纳贾公让拓宽河道以疏导洪水之策,因其无法解决三门峡以下河床抬升,泥沙淤积的难题。”
“臣也不拟效仿王景,贾鲁公之法,而欲行大禹疏导之术,革新时弊。臣意在以河制河,破解黄河年年淤高,堤坝不断加高,百姓连年受洪水侵害的困境。”
没错,就是这个思路。
朱允熥眼前豁然开朗,眉宇间难掩激动,心下已断定,潘开朗正是他寻觅的人才。
以河治河。
这不正是潘季驯的方法吗?
这法子经历史检验,最为有效,即使是在后来国家励精图治,沧海桑田之后,依旧被沿用且不断完善。
朱允熥遥想后世,黄河上下那些备受争议的大坝,它们虽被众多非议,却也见证了国家水利事业的辉煌成就。
正是因为这些庞大的水利工程,让多少人在新时代来临之际,忘记了这条曾经年年泛滥,屡屡决堤的大河。
他们不懂,只知道盲目批评。
却不知,那一座座大坝,正如古人以河流治河流的法子。
利用河水冲刷河床,带走淤泥。
旱时放水滋养两岸,涝时挡水防洪。
……
朱允熥的眼神中充满了动容。
他虽懂得治河之道,但无法事事躬亲。
理论人人都能侃侃而谈,真正付诸实施,则需能人志士带领众人共同奋斗。
“继续说,详细讲讲你的以河治河方案。”
朱允熥迫不及待地催促。
他要确认,潘开朗的思路是否与自己所知的相同。
周围的随行官员们,眼神变得复杂,或感叹,或羡慕。
只因潘公将要青云直上了。
潘开朗咽了口唾沫,正色道。
“如果太孙信得过,臣愿意花上十几年时间在这大江大河中。动用朝廷数千万的银子,集合几百万人的力量选好地方建水坝。”
“用水冲走泥沙,加固河两岸的堤坝。主河道两边也筑上堤,另外开挖排淤沟,再建些分支河道。”
“还有淮河问题,得阻止河水涌入洪泽湖,让淮河水经过洪泽湖,再和黄河水一块冲刷疏通运河,保证下游河口畅通无阻,淤出来的土地能有上万顷呢。”
潘开朗把他这些年在工部治水司的经验,加上走访江南各河道的心得,还有研究古人的治水法子,一股脑儿压缩成简单直白的话,确保太孙和在场大臣都能听明白。
说罢,他微弯腰行了个礼,站在一旁,静候太孙决定。
成败,荣辱,全在这一刻。
朱允熥的手搭在船舷上,望着前方水面,心里盘算着潘开朗的治水方案。
四周的随行官员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户部一位官员上前,拱手问道:“潘大人,您说的朝廷花费数千万,这具体是个什么数目?”
户部的问题刚落,工部官员也出列。
“潘大人,我想知道,您说的数百万劳动力,具体是多少?是要一次性动员这么多人,还是说十几年逐步实现?”
工部、户部的问题刚结束。
一旁的吏部官员立刻站了出来,自带一股威严。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向潘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