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炽双手合十,微微低头,听着大将军沉重自语。
常升脸色铁青,怒火在胸中翻腾,却被他强行压制住。
朱高炽指着殿外的平台,那里有陈元旦留下来的血迹。
“卑职带兵进城,直奔陈元旦的藏身之处。”
“到达殿门口时,发现陈元旦亲手杀死了文武官员,而他的亲兵侍卫,见我们逼近,纷纷跪地。”
常升的眉毛微颤,他不舍地将视线从陈元旦的血痕上移开,转向那座幽深宫殿,似乎在脑海中重现那一幕。
“然后呢?陈元旦接下来干了什么?”
朱高炽微微颔首:“接着,陈元旦离开宫殿。我一直都在他身边,试图劝他归顺,甚至暗示他,大明皇帝愿意赐给他爵位,让他享受荣华富贵。”
常升轻声叹息,“他没有听进去,就在这里自刎了?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朱高炽压低声音:“正是在这里自我了结的。一刀刺中心口,陈元旦对我讲,希望大明能善待交趾百姓。”
常升闭上眼睛,似乎在为陈元旦默哀。
朱高炽的目光掠过王宫,城里的战斗声依旧断断续续,但相较于攻破城门时已经减弱了不少。
看来,等到天亮时分,大罗城的叛乱就能够被彻底平息了。
这时,常升突然问起:“陈公的遗体在哪?”
朱高炽沉声回答:“属下见城里战事不断,便吩咐人将陈公遗体护送到城外,目前安置在监军部的大营中。”
常升紧绷的面容终于放松了一些,“做得好,无论立场如何,仁人志士都应得到妥善对待。”
朱高炽轻轻颔首,补充道:“陈公临终遗言,东城区权贵士绅家人正待陈公命令突围。”
常升衣袖一挥,“你又是怎么处理的?”
“我已令监军部将士去往东城区,没收财产,并拘捕官眷。”
朱高炽稍作沉寂,然后缓缓说道:“这些财宝,需不需要押送中军营?”
常升目光掠过朱高炽,嘴角微翘。
“大罗城已破,安南不再。”
“今晚所没收财物,将按近日军功,分赏诸位将领及士兵。”
朱高炽抱拳道:“遵命。”
常升摆手:“你去找太孙吧,把这事告诉他。本将今日疲倦,不便面见太孙,打算在此宫中歇息一晚。”
朱高炽看着常升离去的背影,行了一礼,然后带着太孙部的随从士兵离开王宫。
出了王宫,朱高炽快步向南城走去。
心中,反复咀嚼着常升最后的那些话语。
不难看出,常升这是在给自己设局。
他私自分配大罗城的战利品给将士,又选择在王宫过夜。
这无异于主动将把柄递给了朝廷。
大军征战在外,财富能稳定军心,私分战利品虽是常事,但说大不大,顶多遭皇上几句责骂。
然而,常升决定在安南王宫留宿一夜,却是极为不妥。
安南虽名义上归属大明,其君主在天朝面前自谦为王,不敢称帝,
但它终究是一国之尊,王的居所岂是他人随意可栖?
按理说,常升应当在城中另觅住处,而非擅自占用王宫,此举无异于僭越。
他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抹去平定安南的战功。
朱高炽微微一叹,视线转向前方南城,城墙在他们猛烈炮火轰击下,变成了一片废墟。
断垣残壁上,坐着两个人影,两条腿悠闲地晃荡在半空。
城墙下,士兵们忙碌着分辨战友与敌人的遗体,紧急救助受伤的战士。
将他们逐一运送往南门外的大营地接受治疗。
至于那崩塌的城墙,则暂时无人问津。
朱高炽奋力攀上废墟,抬头望向城墙裂缝边坐着的朱允熥跟朱尚炳。
“大将军讲了,今晚战利品要分给所有将士们。”
朱允熥微微一愣,苦笑了一声:“那就按大将军的命令办吧。”
朱高炽犹豫片刻,吞吞吐吐地又说道:“大将军还说,他有些疲惫,今夜便住在王宫里休息一宿。”
这话一出,朱允熥中断了与朱尚炳的对话,眼神凝重地回望朱高炽。
朱尚炳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皱眉望向朱高炽。
朱允熥深吸了一口气:“这真是大将军亲口说的?”
朱高炽重重颔首:“大将军亲口说的,千真万确。”
四周响起一阵倒吸冷气的声音。
朱尚炳侧头看着朱允熥,“大将军这么做,恐怕会被朝中的御史言官们弹劾。”
朱高炽刚要接口,就被朱允熥挥手打断了。
此时朱允熥的脸色已恢复了平和。
他望着朱高炽和朱尚炳,语气平缓地。
“大将军身为南征大军的统帅,是一军之首。”
这话一出都心知肚明了。
常升是南征军队的领头人,相当于大明在这里的最高指挥官。
尽管大家习惯把安南叫做交趾道,可实际上朝廷并没有正式建立交趾道的管理机构,就连清化府的设置也是因应时局的权宜之计。
故此,常升在交趾道上的发言,便是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