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步伐稳健地走在前方,耳朵轻轻捕捉着身后臣子们连绵不绝的祝贺声。
他微微侧身,拱手示意,面上并未展露加冕大明皇太孙应有的喜悦,反而愁云密布,忧虑地说道:
“皇爷爷抱病在身,父王病情沉重。值此动荡之时,我承担起监国重任,奏闻国事,内心实感惶恐,既怕辜负皇爷爷的殷切期望,又怕对不起大明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
詹徽等人望着朱允熥那副忧国忧民,心系国务的模样,心中的赞许与欣慰不禁油然而生。
若是换作他人,骤然成为大明皇太孙,恐怕早已喜形于色,急于握紧权力了吧。
而这位历来以温文尔雅、性格内向著称的皇孙,此刻却展现出了惊人的稳重,不骄不躁,不仅至孝仁爱,更是无时不刻地挂念着国家的命运。
真没选错人。
詹徽等人的眼神在无声中交流,心潮起伏,感慨万千。
詹徽也稍微收起了脸上的笑容,沉声说道:“皇太孙孝顺仁德,文武双全,智慧超群,且老练持重,定不会让这些忧虑成真。”
“大明定会繁荣昌盛,盛世降临,百姓安宁,四海升平。”
此时,朱允熥已行至大殿前的台阶上,回眸望向詹徽等人。
他面带沉重,摇头道:“不。我监国理政,听取国事,更需各位倾力相助。让我们并肩同行,稳固大明江山,不辱皇爷爷厚望,不负先祖护佑。”
这话既是鲜明的邀请,也是赤裸裸的安抚与拉拢。
在场的官员虽历经官场多年,但面对大明新晋皇太孙的重视,又怎能不心生感动?
詹徽深吸一口气,转向一众同僚。
这几十位代表大明最高文官阶层的显赫人物,齐步走向台阶两侧。
在朱允熥跟前,他们的态度极为恭敬,神情激动不已。
詹徽领头,众人甩起衣袍,双手展开,缓缓合十。
弯腰行礼,双手举过头顶。
“吾等誓以性命效忠大明。”
皇太孙即大明的未来,效忠大明,便是效忠皇太孙。
有皇帝与太子在上,有些话,总得适可而止。
朱允熥矗立于大殿之前,站在阶梯之巅。
他的脸庞如静水深流,内心却波澜壮阔。
他轻扬手臂,叫来那些静候的内侍与禁军。
“去,提上灯笼,护送各位大明臣子安全归府。”
这不仅是礼节,更是国士之礼的待遇。
詹徽等人心里再起波澜,又一次俯身深拜,感激涕零。
在朱允熥宁静而深邃的目光护送下,詹徽等人心怀激荡,踏上了返回各自府邸的路。
而朱允熥,则始终驻足于那最高的阶梯之上。
他目送着詹徽等人的身影,在宫墙的重重阴影中渐渐隐没。
直到刘远匆匆赶来,他才嘴角微翘,笑问道:“如何了?”
刘远重重颔首,旋即笑容绽放,拱手祝贺:“恭喜三爷,即将加冕皇太孙,监国理政,亲聆国事。”
朱允熥首次感到胸中憋闷全然释放,他瞪圆眼睛,抬脚轻轻踹了刘远一下,玩笑道:“马屁精。”
刘远嘿嘿一笑,凑近两步,低声说:“那周骥已被正法,我亲自监督,确保他未多言。”
“锦衣卫传来消息,已在城中大规模搜捕叛逆的亲属。一旦拿到圣旨,就即刻前往中都,缉拿江夏侯全家。”
刘远环视四周,又悄悄靠近朱允熥耳边,声音更低地说:“锦衣卫还说,一旦圣旨到手,会顺便将那废黜的江都郡王押回中都,绝不再让他离开中都皇城半步。”
朱允熥应了一声,眼神变得深邃,让刘远猜不透他心中所思。
刘远又压低嗓音:“冯永逸那边我也处理了,他们十几人会因失职受罚。开国公那边已同意,会遵照您的意愿,将他们流放到北方。”
朱允熥颔首,望向刘远:“二舅没问缘由吗?”
刘远沉吟片刻,低语:“公爷说,三爷已长大成人,自知何可为何不可为。公爷还说,以后三爷但有吩咐,开国公一门绝无二话,忠心耿耿。”
听闻二舅常升如此表态,朱允熥不禁苦笑,摆手让刘远退下。
他往殿内走了几步,却在刘远困惑的眼神中停下脚步。
“刘远,锦衣卫那儿有些事情,你也得上心。今晚先回家一趟吧,多陪陪家人。”
刘远眼眶蓦地泛红,若非身处宫殿之外,他恐怕已泪水涟涟。
对着朱允熥的背影,他深深一鞠躬。
而后,刘远也转身,踏上了离宫的路。
……
回到宫殿里,朱允熥一屁股坐在软榻前的地毯上,脸上挂满了笑容,望向朱元璋。
“允熥今晚只想陪着父亲跟皇爷爷。”
朱元璋或许是之前喝下的参汤开始发挥作用,原本勉强装出的苍白面色渐渐恢复了几分红润。
他伸出手指,轻轻敲了敲朱允熥的脑袋,半开玩笑地说:“咋了,担心爷爷就这么去了吗?”
“呸呸!”
朱允熥连忙抗议,脸上写满了生气与惊慌,“爷爷,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