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尚书詹徽眼神微闪,望向沉默的朱元璋,余光掠过同样静默的皇孙朱允熥。
一个惊人的念头在他脑海中乍现,随后盘旋缠绕,挥之不去。
难不成……
陛下意图……
不应该啊。
詹徽悄然将目光投向正低头享用第二碗冰沙的朱标。
心中不免生出疑惑与犹豫,太子正当盛年,陛下怎会不顾亲手制定的皇明祖训,行那非常之举?
詹徽摆了摆手,眼尖地捕捉到一旁兵部尚书赵勉脚下细微的动作,连忙抢在众人前头,抱拳弯腰,言辞恳切。
“陛下明鉴,微臣思量,皇孙已经十四岁,天家弟子茁壮成长,连日来皇孙频繁出宫,研习兵法。”
“臣冒昧进言,可否在京师亲军卫队中精选一旅,交由皇孙统率训练,以彰显我大明赫赫军威。”
言毕,詹徽眼神淡淡扫过角落里的缙绅。
谄媚?
年轻人啊,还需多向老夫这样的朝堂老人学习才是。
此刻,詹徽自认已然窥破了朱元璋心中的筹谋。
他忆起不久前,陛下突然恩准皇孙出宫,随曹国公深造军事,宫廷内外更流传起皇孙麒麟子的佳话。
陛下此举,分明是要磨砺皇孙的英勇之气。
如此一来,让皇孙亲掌兵马,无疑是陛下的深远布局。
但朱允熥尚未行冠礼,未离宫独居,按礼法无资格在朝中担任任何职务。
故而,唯有借今日这预先布好的局,诱使他们这些臣子主动道出陛下的真正意图。
言罢,詹徽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复又回头,目光掠过已悄然收腿的兵部尚书茹瑺。
为官之术,在于把握机遇。
机遇无时不在,能否抓住,实乃命数使然。
正当詹徽满怀期待,望向朱元璋,静候那句“甚好”的赞许时,
却瞥见朱元璋伸展身躯之际,面上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不悦。
莫非不是这样吗?
詹徽心头霎时涌上一股挫败感。
正当詹徽心急如焚之际,朱元璋轻轻叹了口气,手指似乎不经意间在空中划了个圈,随后微微颤动。
原来陛下是这般考量。
詹徽洞若观火,眉宇间不由自主地跳动起来。
正当他欲再度开口,却不料一旁常茹早已箭在弦上,猛然向前迈步。
“陛下容禀,微臣之见,皇孙虽已及冠,正值文武修习之际,不宜离宫统军,国家兴亡,稳重为先。”
“但是皇孙孝顺仁厚,对陛下孝顺有加,对待臣僚宽宏大量,实为皇族之典范。何不另择富饶之郡国,以此激励皇孙,岂不两全?”
给出封地,再上一层楼。
朱元璋先前之举,其意昭然若揭。
被抢了先机的吏部尚书詹徽,心头恨得痒痒,只恨差那一步之遥。
他原是揣测,陛下是否有意给皇孙封王。
然皇明祖训早有明文,大明皇家之规,皇子及冠则封亲王,皇孙则为郡王。
此乃铁律,岂能皇子尚健在,皇孙就封了王吧?
殊不知,陛下心中所谋,竟是为朱允熥改封郡国。
詹徽心生怅惘,恰逢此时,朱元璋如其所愿,轻轻一笑,赞曰:“言之有理。”
至此时,一直在旁默默品尝冰沙的朱标,似乎终于吃饱,放下碗勺,抬头环视群臣。
落后常茹一步的詹徽,迫不及待进言:“微臣愚见,若要为允熥郡王择新封地,首推会稽。”
中原郡王,多以古郡命名。
会稽,即今江浙之地,乃大明财税之重镇。
詹徽此番进言,实则另藏玄机。
话说江浙地区,古时称作会稽郡,名声显赫。
但若论及更上一层的尊荣,那便是另一重天了。
吴王之位。
需知,这王爵至今虚席以待,无人问鼎。
朱元璋闻此,却是呵呵一乐,眼角余光扫过仍茫然不觉的朱允熥。
“江南肥沃之地,岂是这小子所能担得起的。”
朱允熥微微俯首,心中虽有疑惑,却也恭敬行礼。
他直至此刻,仍未揣摩透朱元璋今日这番大动干戈,究竟意欲何为。
詹徽又一次马屁拍空,内心几近崩溃边缘。
而一旁始终沉默的刘三吾,此时已悄然闭目养神。
在他看来,只要皇上不随意册封官职予皇孙,仅仅是宗室封号的话,与他无甚相干。
众人瞩目之下,朱元璋嘴角一扬,缓缓道。
“咱琢磨着,咱立身于世,根基不能忘。一番深思熟虑后,为了宗室的未来,为了天下大局,我倒为这小子觅得了一个绝妙归宿。”
“淮西。”
“列位爱卿意下如何?”
朱元璋目光炯炯,扫视座下群臣,眉宇间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淮西郡。
淮西郡王。
这个称号,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即便是早已决定远离纷争的刘三吾,此刻也不由得重新睁大了眼睛,眸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波澜。
淮西,那片土地承载着大明王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