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站起身,拉起朱允熥,让他坐在旁边的软塌上。
此时,他的面上难掩凌厉的气势:“允熥,告诉爷爷,之前你说害怕是害怕什么?”
生怕朱允熥有所保留,不敢直言,朱元璋鼓励道:“这里是中极殿,你无需有任何顾忌,不论任何事,有爷爷为你做主。”
经历了朱允熥那番痛彻心扉的哭诉,朱元璋心中已隐约有了自己的推测,但仅凭猜测和疑心,他不能妄下定论。
他需要确凿无疑的证据,才能采取行动。
望着眼前双眼通红的朱允熥,朱元璋在心里暗暗发誓,无论是谁,无论涉及何种权势。
这一次,绝不能再让一个与自己相像的皇孙,从自己眼皮底下逝去。
他年纪大了,标儿各方面都很优秀,唯独仁慈了一些。
但此刻,他仍有时间去培养大明朝的未来接班人。
待标儿即位,让大明朝休养生息数年,到了第三代,就能放手大胆地去实现宏伟蓝图。
思绪至此,朱元璋忽然笑了。
感觉自己真是老了,竟开始思虑如此长远未来的局面。
“说这一切都是吕氏所为。”
“说朱允炆那小子会葬送大明的基业。”
此刻,朱允熥的心中,仿佛有个声音在拼命呐喊,催促着他将那些话语讲出。
然而,朱允熥硬生生地将其压制了回去。
朱元璋期待的无非是他恐惧的根源,实质的证据。
遗憾的是,朱允熥手中并无证据。
要是有的话,朱允熥发誓,他绝不会心慈手软,一定在第一时间将所有未来的障碍,马上清除。
偏偏,他手上空空如也。
因此,他今日选择了演戏,并且一演到底。
朱允熥吸了吸鼻子,嗓音略带哽咽:“爷爷,孙儿担心……担心的是有朝一日,身边的人全都离我而去……那时,孙儿便真的是孤苦伶仃,无所依傍了。”
“厄……”
朱元璋久候的答案竟是如此,不禁愕然,随即忍不住试探着问:“这些年你在东宫,过得可还好?”
朱允熥连忙颔首,如捣蒜一般。
“父王对孙儿极好,虽平日里严厉,但皆是望孙儿能行得正道。”
“二哥也是极好的,对我关怀备至,一直守护着我。”
“母妃更视我如同亲生,二哥拥有的,孙儿也一样不少。就连这次出宫,母妃都要二哥陪在我身边,生怕孙儿在外遭遇不测。”
“东宫的兄弟姐妹们,待我亦是亲厚非常,几位年幼的弟妹更是常围着我转。”
为了大明皇座,朱允熥违背心意,将吕氏唤作母妃。
他目光恳切地望向朱元璋:“自那次落水事件后,孙儿深感,眼下拥有的一切,皆是因为有爷爷和父王在背后为我们遮风挡雨。”
“但万一……”
人生在世,谁能逃脱生老病死的轮回?
朱元璋苦笑着,大手温柔地抚摸过朱允熥的头顶:“你这小子,就算爷爷不在了,你身为大明皇孙,谁能欺你半分。”
朱允熥笑而点头,心想不仅欺负我,未来连老朱家都一起被欺负了。
朱元璋眼光掠过门外,身体放松,透出几分倦意:“去吧,别跟你父亲提起在爷爷这儿讲的话。记着,好好用功,等爷爷再老些,就换你来守护爷爷了。”
莫非朱元璋只是在确认他有没有被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缠上?
朱允熥立刻从软榻上站起,对着已微闭双目小憩的朱元璋恭敬行礼,而后轻手轻脚地退出了中极殿。
他刚迈出殿门,守在外头的羽林卫小旗官刘远立即抱拳迎上。
“殿下,刚刚东宫那边有内侍过来看了一下。”
……
朱允熥将那玉如意妥帖藏于怀中,随后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目光转向刘远,问道:“他想做什么?”
刘远小心翼翼地瞥了眼静谧无声的中极殿,压低声音回答:“那人只问了声殿下在哪,听说殿下正于殿内与陛下说话,便离去了。”
朱允熥轻轻应了一声。
他没有追问来者何人,一来刘远初入东宫,未必能知悉所有细节。
二来,朱允熥心知肚明,来者必定是吕氏的心腹。
想来,他回宫时候,朱允炆也注意到了传旨太监,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吕氏耳中。
只是,这对母子万万不会想到,朱元璋召他入中极殿做了什么。
朱允熥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思路格外清晰。
他已经明了,今日此行并非单纯因为老朱要赏赐玉如意,或是检查学业。
这一切的背后,实则是为了探究他为何能在短时间内,性情举止有如脱胎换骨的变化。
毕竟,在朱元璋眼中,朱允熥不过是众多皇孙中的一个。
他或许能知道朱允熥在曹国公府的一言一行,却难以窥见其内心深处的转变,以及那潜藏的志向与未来图谋。
因此,朱元璋必须亲自询问,亲眼见证,才能放心。
一个逻辑自洽、因果分明的皇孙,总好过一个疑似被邪气侵扰的皇孙。
想到此处,朱允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