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苍茫之中,虽是秋日并不寒冷,嵇无风却平白地起了一层冷汗。
那致命乐声此刻在山顶听来,已如隔世,嵇无风心乱如麻,却听妹妹走近了一点:“还记得桑哲出现前已快靠岸的几艘船吗?”
他一愣,朝岸边看去,那里空空如也,嵇盈风道:“你或许没注意,泊船后,船上的人悄无声息地就消失了,没有一人找上山来。”
这意味着什么,一清二楚——
有人在沿岸拦截与会群雄上山,同时阻止魔教之人找来。而恐怕十有八九,就是这设下埋伏、要置顾云天于死地的奏乐人一行所为。他们当真做了万全准备。
他们的猜测没错,任瑶岸早早安排下人手阻截,以防他人干扰。同时,在他们的计划中,路白羽这时应该已经引顾柔、沈雁回等魔教之人往相反方向而去。
曲子频频转调,摄魂惊心,似有万般情绪蕴藉,如附骨之疽般缭绕不散。每一种乐器都流淌出孤戾的色彩,却又无比契合地组织成一幅磅礴周详的画卷,让人目眩神迷、如醉如痴。
而这荡气回肠的乐声,顾云天却无力欣赏。
他的面色肉眼可见地灰败了下去,前所未见地毫无抵御之力,或者,是根本无心抵抗。
就像进入了一场波诡云谲的梦,目中神采变换莫名,而那具身体,却仿佛只剩下了一具空壳,任凭声音撕裂、纠绞。
嵇无风居高临下,借月色看得一清二楚,不由想起自己适才差点走火入魔的经历。这乐声不止以音杀人,还能惑乱人心?而顾云天,竟如普通人一样,也有着足以成为可乘之隙的心魔吗?
见顾云天情势危殆,是真的有性命之忧,嵇无风也无法再坐视不理——谢酽倒是救了回来,但他刚刚终于想起曾在江朝欢手腕上看到的桃花之形,原来他也被顾云天种下了折红英。
若顾云天死了,他不也要跟着一命呜呼吗?
他对音杀术所知甚少,问嵇盈风有什么法子帮顾云天一把,妹妹却默默摇头,不肯说话。
“难道你能眼睁睁看着小江死吗?顾云天和我们又没什么深仇大恨,你要他命做什么”嵇无风急道。
“昨夜客栈里相遇,我就发现了他手腕上的折红英。”
嵇盈风慢慢抬起头,眼角猩红,却决然道:“他只要我答应一件事:君山大会这天,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插手。我信他。”
“那他又不会未卜先知,难道能预测到今天他的命系在别人手里吗?”
“若这一切皆如逆料呢?“嵇盈风突然抬高音调,逼视着他,毫不退让:“若这就是他想要的呢?”
嵇无风被噎了一下,却也执拗至极,狠狠转过身去,跃下山崖,只留下了一句话:
“我不管。人生如寄,朝荣夕灭。就算他真的是自己求死,我也不可能袖手旁观。”
他的话流散在空气中,穿透了细密的乐声,搅得眼前一切变了形。嵇盈风心中大恸,却终究合上了眼,任他离去。
合奏之乐,显然并非一人之力。而破解之法,嵇无风也只能想到一个——既然无法抵御乐声侵入体内,那就只能阻止奏乐之人。
而事实竟比他想的更为顺利。
因辨听得鼓声最近,他迈步而去,循着声源转过了一道极狭窄的山谷,便看到一株郁郁苍苍的松树,落。
鼓声最富节奏,将各擅胜场的其余乐器收束协调、统一秩序。
嵇无风有些奇怪,他已离得这么近了,却反而没有一点不适之感,而其他乐器也没见踪影。于是大着胆子又凑近了些,只见月光透过松叶沥在那人侧脸上,竟依稀是个熟人。
回想半晌,他猛地想起,这不是崆峒派座次第二的长老郑普林吗!
又惊又疑,还不知他是否已发现了自己,嵇无风却不敢耽搁,就要上前阻止。
然而,还没等他行动,郑普林却闷哼一声,鼓点虽还勉强未乱,他的背却更弯了一些。
嵇无风瞧得清楚,古松西侧,有七根银针自松叶穿出,倏然钉在他腰腹之间,一根未落。
是什么人?嵇无风忙隐住身形,却听得一个中年男子“哈哈”笑了两声,摇着折扇悠然走出,竟是沈雁回!
“今夜这般热闹,和二十年前钧天殿之宴相比也不遑多让啊。”
沈雁回绕到大鼓前,与林普正相对而立,刷地收了折扇,直指鼓边,林普正变了脸色,手中鼓槌好像突然沉重起来。
嵇无风也曾听闻沈雁回的点绛唇点穴法精妙至极,此次见他透过折扇,将力道渡到鼓面,显然便是迫林普正收手。
然而,林普正咬牙握紧了鼓槌,仍伴着曲调一一落锤,并不停下。沈雁回折扇轻轻抵住鼓边,含笑轻击,鼓面的振幅微不可见地随之改变。
林普正随之应变,勉力维持振动频率,那打穴力道却尽数顺着鼓槌传到他身上。而他的敲击之力也经折扇反噬于沈雁回。
两人借由大鼓斗法,随着内力交融争抗,鼓面似绸缎一般流转光晕,又如平静的水面被各向微风吹拂,暗流涌动。
嵇无风在旁看得翻肠搅肚,比适才看顾云天桑哲交手都要紧张。他于武学一道初初开智,就恰能与任瑶岸这等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