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楼中或明或暗,或正或邪的泱泱众人注视下,第三根签文上的蝇头小字跃然纸上,叫所有人心头大震:
“幽云主,临安出。龙转凤,谢代顾。”
这下,愈加明显的提示让大家终于不再完全迷惘,纷纷将目光转到谢酽身上——武林之中,谢姓的名门世家,唯有谢酽一脉而已。
何谓“幽云主,临安出”,难道幽云谷魔教的下一任教主,竟是临安谢氏的后人谢酽吗?
尽管着实难以置信,但这话似乎也没有其他解释。何况“龙转凤,谢代顾”,好像是在暗指顾云天与谢家有着什么偷龙转凤、不可告人之秘。
一时之间,众人几乎惊得呆住,就连那正主谢酽也不由从座中站起,脸上再无镇定神色。
“谢公子,这……作何解释?”丐帮大智分舵舵主吴德清终于忍不住,率先开口。
然而,谢酽除了意外,亦是毫无头绪,他来回看了那三张签文半晌,脑中蓦地浮起了母亲惨死那日顾云天对他说的话。
一个猜测正在隐隐成型。
这个想法太过离奇,却又无比严丝合缝地契合着他近年来的遭遇。但他不敢相信,不愿相信,他极力摒弃那些刚刚萌芽的迷思,却将目光挪到了顾柔面上。
“盟主左右,邪魔不休。”这个突然出现在身边,一力辅助自己的人,难道真的另有身份,别有所图?这一切的隐秘,她又是否清楚?
“不是这样的,对吗?”尽管他并未问出口,但他灼热的目光中分明携着这样的期盼。
而那道待她开口解惑的期待目光下,和无数怀疑、戒备、幸灾乐祸的神色中,顾柔只是转了转手边茶杯,淡淡瞥了眼对面的沈雁回和岳织罗,那两人便立刻起身,与她见礼,随即分立在她左右两侧。
“风雨岳阳楼,烟波万里秋,今日领教了。”顾柔端坐如仪,平平开口,自然地仿佛一室豪雄都是她座下之臣。
副教主之尊的沈雁回在她面前尚恭谨至此,众人便是再迟钝,也能想到这个顾姓女子到底是谁了。
昔日双姝,蛰居深谷。今朝既出,余威如故。
虽然早早便觉得今日的顾柔与往日不同,但这个事实也太难让人接受。谢酽手脚发麻,勉强朝她迈出一步,便僵在了原地。他张了张嘴,声音发哑,口中也蔓出一层奇怪的苦味,“你,是顾云天之女吗?”
聚义会时,顾襄便化名与江朝欢接近于他,直到一年多后才知道顾襄就是顾云天的次女。那这位顾柔,便只能是一直传言将会接掌魔教的、顾云天最为器重的长女了。
可笑,尽管确然觉得顾柔出现得突然,离去得蹊跷,辅佐他时能力才干又实在太过不凡,但屡次试探、跟踪、调查,都只能得出一个结论:这个人没问题。
原来世间还是有纯粹的情义,莫名的好运也会降临在他身上。谢酽是这么劝服自己打消最后一点怀疑的。
可是现在,他明白自己又错了。
同样的手段,又一次把他玩弄于股掌之中。而且这次,错得更加离谱,更加荒谬。
在他们猎鹿联盟执掌大权的,反而就是他们讨伐的对象;他试着去信任和倚仗的,竟然是灭门仇人最看重的女儿……
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
果然,顾柔并未否认身份。她抬了抬眼,似乎想从谢酽的脸上寻到什么除了愤怒以外的情绪。
可惜,那个经她调教数月的人似乎仍未有什么长进。那双无比赤忱的眼眸中,似乎不能同时容下两种极端的情感,就像生在污泥中的莲蓬,要么彻底沉沦堕落、与淤垢一起腐败;要么涅而不缁,任风烟如何而其志不改。
只是,她不明白,背叛,是永远无法被习惯的。
楼中众人已惊慌失格,一时间做出无数联想。丐帮近日折损最多,当即发难:
“这几个月来一直跟着谢公子的竟是顾云天的女儿?这是什么天大的笑话?”
“我们正道联盟千辛万苦抗衡魔教,原来却早已被魔教渗透进来,底细被摸得一清二楚!”
“谢公子,你和这魔教妖女是何关系?你又是顾云天的什么人?”
……
对于猎鹿联盟的盟众来说,此事也一样难以接受。联想到半月前欹湖别业谢酽的举动,若说他与魔教全然无关,怕是没人相信。
此时,大家连这君山大会的目的都忘之脑后,连连逼问谢酽真相。甚至连和他一道而来的嵇盈风也被责难。只是,顾柔三人所在之处,却被自觉地避让出一个圈,没人愿意以身犯险。
嘈杂声中,谢酽口中苦味越发深重,他想张口解释什么,却觉得唇角至舌尖皆麻木起来,周遭众人也忽近忽远,模糊一片。
就在他的意识也渐渐远去之时,一只冰凉的手搭上了他的脉关,倏然一股劲力冲入体内,所过之处,重新激活麻痹的经脉,他意识猛地一跳,抬起头来,眼前百态丛生,唯有顾柔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把他瞬间拉回了现实。
手腕上的外力卸下,他看到顾柔塞给他一颗药丸,随即放下了他的手,在代表着午时已过的钟声里开口:“诸位说得不错,在下正是圣教钧天左使。”
话音未落,众人嘘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