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谢酽交给了沈雁回什么任务,沈雁回当晚就星夜出发,都没来得及和两人说上一声。
而小缙直到清晨才匆匆赶回,与几人一齐踏上回兖州的路。
一路上,江朝欢曾无数次想问谢酽,为什么会委身魔教?他们去西域的两个月,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谢酽从不给他私下见面的机会,甚至对他公事公办的态度也与对旁人无异。
谢家之仇,他真的完全忘了……?
他就这么放弃了从前的一切,接受了顾云天儿子的身份?
时间久了,江朝欢觉得哪怕给他机会也无法再问出口。毕竟,他有什么资格、又有什么立场呢?
待走到岩都,孟梁也从教中赶来与他们汇合,只因放心不下小缙的医术,定要亲自为顾襄医治。
“拜火教的毒当真厉害。那个桑哲所言不虚,你可千万不要擅用内力。”
听了孟梁的判断,顾襄也彻底死了心,只想快点熬过这三个月。江朝欢沉吟片刻,却问:“若不用自身原来的内力,而重新修习一门内功,可以吗?”
孟梁和顾襄同时疑惑地看向他。
“风入松,二小姐若能练成,日后定裨益良多。”
二人登时反应过来:风入松是要摒弃原有内力以新的方法运气,旁人想练还要努力压制自身真气,若能趁着她不可动用内力之时修练,定会事半功倍,容易得多。
而顾襄本就能记得风入松口诀,她耽到现在自己还没学,才有些不像话。
斟酌了半晌,又翻了孟九转的遗书,孟梁脸上现出了惊喜神色,道:“我想可以的!顾姐姐,你先试试,我们在旁边照拂着点,应该不会出事。”
接下来几日,他们不赶路时便助顾襄修习风入松。果然不仅没有危险,还如有神助,进步飞速。而谢酽从不打搅他们,只一个人远远坐在一边。有时听到小缙和孟梁拌嘴,顾襄训斥二人,他的目光才会挪向这边。
除了此事,江朝欢知道自己当务之急是查明父亲去世的真相。
顾柔给他看的东西证明嵇无风被掳走是嵇闻道故意为之,虽然也不排除另一个可能:
嵇闻道只是恰巧让嵇无风摘下镯子。而淮水派中另有背叛者,知道嵇无风要去买赤豆元宵的事,又偷走了镯子,交给沈雁回。
这一混乱还未理清,嵇无风却又想起最后一战是谢桓背叛,与顾云天合力害死了父亲。
但若是这样,谢桓为何也死于那场对决?
嵇无风当然不会骗他。
可有时眼见未必为实,比如在谢酽看来,就是他亲手杀害了谢夫人。
所以在有确凿证据前,江朝欢还不能完全相信谢桓与嵇闻道两人都是顾云天的帮凶,均背叛了父亲……若真是这样,为何还有那么多矛盾无法解释。
甚至若真如此,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意思?
可真相尘封了十五年,当事人只剩下了顾云天还活着,探查又谈何容易。
不过很快,他们回城之路就路过临安,还恰好在城里落脚歇息。夜里,江朝欢不抱希望地潜入谢府长恨阁。想着,若果真谢桓与顾云天暗中联手,说不定会有什么证据留下。
虽然他知道谢桓死了已有二十年,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
废墟般的谢府在夜色下伸手不见五指,寂静得有些瘆人。昔日大婚盛事还历历在目,不过一年,整座府邸已成荒芜。江朝欢想起谢夫人音容,心中剧痛,驻足半晌,方能驱使自己走进那片沉重的幽黑。
他驾轻熟就地挨个房间搜寻,却皆没有异常发现。
穿过杂草丛生的中庭,他来到内院。
突然满堂红色闯入他眼中。
是谢酽的婚房……
与别处不同,这座房间里没有呛人的灰尘,还有人徘徊的痕迹。能猜到,那件事后还会回来的只会是谢酽一人。
江朝欢伸出手,却终究无法落下,他最终未曾翻动这座房间的东西便离开了。
穿梭在无尽的黑暗中,他来到了又一个熟悉的建筑。
追思楼。
谢桓生前的居所。
他曾差点在这里杀了谢夫人。此刻再踏入旧地,他迟疑片刻,走上了之前未去的楼上。
二楼依旧没什么不妥,是谢桓的寝房,只有一张床而已,可见其简朴至极。
而三楼似乎是谢桓练功之处,没有任何家具摆设,墙上却挂满了各种朴刀兵器。江朝欢端着烛台挨个察看,直到左手边墙壁正中,停下了脚步。
那里挂了一幅画。
准确的说,是一幅画像。
泛黄发旧的画纸上,一对青年男女神态庄严,立在两边。中间坐在椅子里的,是一个看起来三四岁的女孩,笑容天真。而她怀里小心地抱着一个初生婴儿,尚未睁眼。
不用说,这是谢桓夫妇与谢酝、谢酽一双儿女。
彼时谢酽刚刚出生,谢酝也还不懂无法走路是怎样的苦难。谢桓夫妇虽然面容沉肃,但仍能看出发自内心的喜悦与安宁。
江朝欢慢慢抬起手,悬在画像前方,却连卷轴都不敢触碰,生怕打破这美好的瞬间。
他仿佛入了定一样,驻足良久,直到微弱的脚步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