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第二日,教中就传回了消息。顾云天急召江朝欢、鹤松石回谷,而命顾柔继续追踪路白羽下落。只是,对顾襄的安排却只字未提,仿佛把她这个人都给遗忘了。
在询问了她的意思后,顾襄自然表明要随江朝欢回程。顾柔倒也干脆,并未多言,当天便自己动身离开了。
欹湖和兖州并不很近,但教主既是急召,谁都不敢稍有耽搁。星夜赶路数日后,三人已到泗水。接下来,只需不到一日就能赶回幽云。
这一路鹤松石极会看眼色,只是不远不近跟在江朝欢和顾襄后面,从不上前打扰。只是,他的乖觉似乎并无意义,两人自欹湖再会后,除了必要的交流,都在尽力避免接触。
是夜稍事修整之时,顾襄正支着下巴出神,一只手突然伸到眼前。
她仰起头,只见江朝欢微微弯下腰,递来一只瓷瓶。
“那日音律之伤,需得慢慢调理。”见顾襄没接,他直接将瓷瓶丢进顾襄怀里,便转身走开了。
果然,顾襄追了上来。两人默不作声走出好远,又几乎同时心照不宣地停下脚步。
“孟梁来信说已离开勿吉,你不必回谷了,去任城与他汇合,让他继续为你调理内伤。”
前面的人并未回头,尽管他的声音低沉似自语,但语气却不是商量,而是替她做了决定。
顾襄冷笑一声:“你自顾不暇,还来安排我?怎么,是怕我对教主说些什么对你不利的事?”
空气一滞,江朝欢转过身来,慢条斯理地开口:“教主并未召你,你何必回去碍眼?”
“有人犯了大错,我当然要亲眼看看他的下场。”
这话一出,两人重又陷入沉默。
委派在外,非有大过,教中向少中途叫回。此次任务未竟,但路白羽只是失踪,又未身亡,本拟并非重罪,顾云天却召他回谷,甚至不给他搜寻路白羽将功补过的机会,其中含义不言而喻。只怕他那日所为,着实触怒了顾云天。
连日来苦思回去后如何应对,才能最大限度地帮他减轻罪责。虽然她也清楚,自己的话在父亲那并没有什么分量,但也是唯一站在他这边的人了。可没想到,他却要把自己支走?
顾襄不敢相信,难道直到现在,自己还不是能被他全心信赖,和他共患难、同进退的那个人吗?
而江朝欢心内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回去后要面对什么。所以才不想让顾襄亲眼看到,更不愿她继续卷入他的计划。
两人本都是为对方着想,但话说出口,却又是夹枪带棒,针锋相对。沉沉的夜色中,两人的影子只有一尺之距,却好像有道鸿沟天堑拦在了中间。
顾襄心灰意冷之下,正待要走。那人却突然抬起手,将她一把揽在怀里。
横阻其间的亘隔顷刻尽数消散。他的肩膀硌在她下颌上,温凉的体温透过衣料,心跳低沉有力。鼻尖碰到她的发梢,是一点淡淡的草木幽香。他微微出神,另一只手极轻极轻地落在她发间。
“不许死。”
顾襄合上眼睛,气息吐在他后颈。更紧地抱住了他。
无需赘言,不管他在做什么,在想什么,只要再听他的一次,就好。
“嗯。”
几日来对他自作主张、又不肯解释的埋怨烟消云散。就算看不懂他的心思,但此刻他的心跳、温度、声音……是那样真实,她贪恋着这一刻光阴,只愿永远沉湎沦陷。
紧紧相拥的二人在沉黑的夜幕中投下了一道交融的影子。蒙翳在心头的坚固外壳在这一刻结出无数裂缝,碎裂、剥落,露出从未见过的模样。这样就够了。
一切都不必再说。
回来的,只有江朝欢一人。
鹤松石并未多问,只是跟上他默默出发。第二日午后,两人便赶到了兖州幽云谷。
只是,教主召令虽急,赶回之后,他却未被立刻召见。在洗萧楼独自等了三天,只听说其间顾云天叫去了鹤松石一次,大加申饬。
大概是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教中上下都远远躲着洗萧楼,江朝欢也知趣地闭门不出。这日他正打扫着积灰甚厚的厢房,使者第一次踏入楼中。顾云天终于传召他去钧天殿了。
阔别半年,谷中草木已重焕新枝,绿意盎然。一路郁郁森森,清幽和畅,唯有钧天殿与背后的连云峰毗连交映,仍旧是庄严寥落,笔意深远。
殿门大开,只有江朝欢自己走了进去。他在阶前止步,微微垂首,似是不敢直视那高台之上的身影。
此时教中自沈雁回以下,几乎皆被派出外务。可此次却连鹤松石和几个十六堂堂主也未被召至,大殿之中,唯有顾云天与他二人。
他闭了闭眼,跪了下去,首先请罪道:“属下失手致路堂主遇袭、路堂主落入丐帮手中后又营救不力,以至其失踪。属下罪不可逭,还请教主责罚。”
他的话声消解在寥阔的大殿中,直给沉抑的空气更压下了几分凝郁。
半晌,高台上的人缓缓开口,语气中却并没什么情绪,似在闲话家常:“鹤松石说你在解开路白羽绑缚后,救下她本已是一步之遥,却撇下她先逃了。你怎么解释?”
“当时范行宜将她逼至栏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