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不再流转,沉凉的夜里,万籁俱寂,仿佛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一道长长的影子投在床前,已经不知保持了一动不动的姿势多久。
“咯吱。”门被推开了。
影子仍凝固在床边,整个屋子里都沉滞着凝重的气息。
来人看着一立一倒的两个身影,踌躇了一下,还是走了进来。
“是我。”走近站着的人身边时,那人主动揭下了面幕,表明身份,却是任瑶岸。
“我知道。”影子终于动了,微微一转头,一种从未见过的神色出现在江朝欢脸上,叫任瑶岸不知为何竟不由退了一步。“我知道你会来。”
说着,江朝欢转身走开,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任瑶岸顿了顿,也不客气,便俯身上前,凑近那躺在床上,仍无知无觉的谢酽——用的是他们拜火教最好的,效用还剩两个时辰。
谢酽的头发散开着铺在枕上,上衣也微微凌乱着,显然已经被江朝欢仔细检查过一次。
任瑶岸也不问,只是伸出手拨开了他头顶的发——干干净净的头皮上,别说什么红色胎记了,就是一点印痕都没有。
想了想,她又拉开了谢酽的衣襟,仔细地检查了他上身每一寸的肌肤。然而,除了一些有迹可循的陈年旧伤,也并没有任何异样。
她有些懊恼地收回手,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
“不是他,会是谁?”
目光一直虚虚飘着的江朝欢没有说话。任瑶岸又问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接下来,按原计划进行。”
等了很久,他终于活过来似的,与她目光接上,毫无感情地吐出了几个字。
任瑶岸惊道:“可是明明不是他?”
“就在刚才,我想明白了一件事。”江朝欢慢慢地站了起来,很疲惫似的,叹了一口气。
“什么?”
“如果每条路都只通往一个终点,这时出现了一条死路,你觉得,你会走上哪条?死路,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走之前的?”江朝欢低头望着自己的影子,声气里含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你的意思是没有胎记不能代表什么?”
“现在有几件事是绝对正确的。第一,二十年前顾云天用顾襄换走了自己的亲生孩子,这件事的知情人包括当时入谷朝拜的洞主孟梁,慕容义和莫龙。”
“第二,不管顾云天出于什么目的,但绝不可能让事情脱离他的掌控。所以他一定知道他的孩子现在在哪,是谁,并且没有死。”
“第三,谢酽婚事一事,顾云天让我解决掉谢家所有人,唯独除了谢酽。而之后,他就派顾柔接近了谢酽,帮助他夺得了猎鹿大会的盟主,并在这几个月内对他寸步不离。”
“还有,我曾最不理解的,慕容义在聚义会上的种种动作,皆是针对谢酽一人。以至谢酽身陷险境,才让顾云天时隔十二年踏出幽云谷,而非我曾以为的为了解决一个区区慕容义。”
“当然,慕容义的布置对顾云天来说仍是以卵击石,不值为提。而随后我们查到了莫龙,他好像看到了事情的另一面,那就是他所画的狸猫换太子图中,那太子的头顶有个红色胎记。所以我们认定,顾云天亲生子的头顶,也一定有个红色胎记。”
接下来,没用他说,任瑶岸已经反应了过来,接口道:“但是,胎记有办法抹掉,人的行为却一定是隐含着某种逻辑的。连贯而一致的是内在逻辑,并不一定是表征。”
“没错。”江朝欢欣赏地点了点头:
“我们的眼睛可能会骗我们,但头脑不会。其实除了这些事情,很多细节也印证了我一直以来拒绝去接受的猜测。比如在聚义庄覆灭后,顾云天不让我杀掉近在咫尺又昏迷着的谢酽;还有顾云天主动进入慕容义的陷阱,只为了那份解药,我当时以为是为了给顾襄……”
“由三个绝对事实推理出的人选,重叠的就是谢酽。而也只有把谢酽代入进去,才能完美地解释一切细节。”
他又轻轻吐了口气,周围的空气更加沉滞了:“其实答案早就呼之欲出了。只是我一直排斥着这个可能,仍留存着一线希望,我一直在努力寻找的证据,只为了证明我的想法是错的。直到刚才——”
任瑶岸随着他的目光,又转头看向了床上昏迷着的人。
“当我看到他头顶什么都没有的时候,那一刻我是很庆幸的。”他毫不避讳地说。
“只是我却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心底隐隐有个声音在跟我说,你错了,你努力去证伪,而忽略这两年来你发现的一切真实……你看到的,只是顾云天想让你看到的,或者说,你自己想看到的……反而,是这个对立的答案警醒了我……”
“也是。”任瑶岸苦笑一声:“怎么想,顾云天也不可能把孩子交给慕容义养,还让那孩子死掉了。这可是顾云天啊……”
“我不能再骗自己了。”
江朝欢合上眼,转过了身去。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任瑶岸却从他的周身见到了浓浓的悲伤。
“对谢酽来说,你可是他的杀母仇人。你还真把他当朋友?那你当时舍得下手,现在怎么……”
尽管对两人的关系仍看不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