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方看着脚下无穷无尽的尸体。
他终于发现了一丝的不对劲。
这些所谓的灵鬼一族的先民,基本都是最普通的劳动者,他们死去的尸体之上,
穿着的是最粗粝的粗布麻衣,而且,除了最上层的一层尸体之上,打着青色的蜡层,保证尸体不腐。
在底层的尸体,都泡在一滩滩浓臭的血水之中,最底层的尸体被血水泡得腐烂,露出森森白骨,中层的早已被蛇虫鼠蚁啃得干净,最上层的不沾流水,变成了不干不湿的阴尸。
而且上面还打了一层蜡。
这蜡显然是人为的,为什么要让这些死去的人白骨不化,偏偏保证他们的尸身处于这种阴湿的状态呢。
杜方又看向远方。
这浮岛的周围,笼罩着一层万年不化的白雾水汽。
这就是为了保证湿度,让尸体不腐烂。
难道,这些尸体,也是修行资源?和当初的白荒主一样,借这么多尸体的阴气,再造出一个邪神出来?
杜方没有想下去。
他的身体明显进入了一种疲惫状态,这种尸山无穷无尽,爬起来特别困难,一脚踩进去,半天都收不回来。
有时候,一脚卡进肋骨之中,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将脚从死人身体之中拔出。
三人踩着骨头碎裂,血肉成泥的烂地,翻过一座又一座尸山。
白芷再也爬不动呢,转身就要坐在尸体之上。
杜方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老婆子,一定要将他们引入埋骨之地,去见他们的冥皇陛下。
他刚抬头,打算张口问。
蓦然,在他的目光所注目之处,远处连绵不尽的尸山之上。
一具高达两三丈的白色人影站在尸山之上,身形高大,在阴风中缓缓吹动,那衣服洁白素净,像是能工巧匠刚做出的新衣服。
人影眼神深邃,因为过远看不清脸庞。
白芷似乎也看到了,颤声道:
“这就是阴气养出的万年尸王!”
那具高大的身影,仿佛是个活物,眼神深邃,眼光盯着他们三人,被这眼光盯着,杜方立刻觉得身上的寒毛竖起,身上被一股恐怖的气机锁住,走路都开始腿肚子打战。
果然白芷最担心的一幕还是发生了:
此地上万年的阴气怨气交融汇集,终于还是养出了恐怖的尸王!
然而幽篁回过头,向他二人道:“别大惊小怪,那是本族的大祭司,灵鬼族的第一人,曾经死去的四圣使之首!”
“还有,过去的时候都低下头,别去看他!”
“看了会怎样?”
“记住,千万别抬头,抬头就是死,别怪我没提醒!”
幽篁的声音冷冰冰的。
杜方走得气喘吁吁,忍不住问道:“有那么恐怖么?”
幽篁没有回他,白芷却道:
“这如果不是万年的尸王,那就是死后的大祭司化作阴灵,这种阴灵很恐怖,阴气越重,气机越是恐怖,这里死人这么多,他就是邪神本身,我也不会感到意外,反正你听她的就行。”
三人终于踏过尸山,走到了这个曾经的四圣使之首,死去的大祭司脚下。
在经过的时候,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心脏砰砰乱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杜方忽然涌起一阵强烈的冲动,他忍不住抬起头——
突然
大祭司一双深邃的眸子锁住了他。
杜方终于看清了他的面貌,那是一双充满智慧的眼神,一眼便能看穿星辰宇宙,人心脏腑。
面色温和,完全没有煞尸之类鬼物的诡异与恐怖。
大祭司的两只眼睛炯炯有神,身体栩栩如生,就像是一个诗人,站在恒古的时光中,念天地幽幽,独怆然而涕下,眼神中充满对天下苍生的怜悯。
他的眼睛对上杜方的目光,杜方忽然觉得自己的心神恍惚了起来。
这一刻,杜方觉得,自己仿佛化作了这些灵鬼一族曾经的先民,正在田间劳作,蓦然间,晴朗的天空之上,落下一只巨大的黄色的光圈。
黄色光圈耀眼刺目,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当光圈入海那一刻——
本来晴朗的天空霎时间,风云变色,天地震怒,九天之上,无数道紫色闪电从黑云中劈入海面,分出无数条电蛇蔓延向远方。
连续九声惊雷,将万年林木劈成焦黑,引起山火燎原。
整个海面,被劈出无数道几千丈深的大裂缝,河谷两岸无数田地村庄被拉入深渊,无数峥嵘的山峰被劈成焦粉,四散飞扬在红色血雨中。
岛屿之上,无数巨大的城池断成几截,从中心处全部倾泻,跌落入裂谷。
那是一幅末日灾难的画卷:
熟睡的婴孩被卷入洪水,散乱的牛羊猪狗在嘶吼狂吠,母亲坦胸露乳,赤脚在地上乱喊乱叫,呼唤走丢的孩子,父亲看着自己年迈的老母,被倒塌的城池砸死在墙下。
到处是残肢断臂,人头滚滚,断裂的树木,焦黑的田土,熟悉的村子被浑浊的黑水淹没,刚刚还在讨价的市民转身化成肿胀的死尸。
无数辉煌的城池与文明,都被这种不可抗的自然之力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