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兰坐到床边,伸手说:“把手伸出来。”
小和尚愣愣地看着她。
“小师父怎么称呼?”
“贫僧法号了尘。”
“了却尘缘的意思吗?”
“……”了尘眨了眨眼睛,眼里有水光闪过。
他记得十年前,有个小姑娘也是这样给他诊脉,还煞有介事地给他煎药,结果他喝完拉了三天肚子。
不过那时候他感染了瘟疫,那药虽难喝,副作用大,可却救了他的命。
他微张着嘴,有一个名字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叫出不来。
只是有些相似罢了,他提醒自己。
沈兰没有发现他的异常,给他诊脉,用手背摸了摸他的额头。
很烫,应该到高烧的数值了。
她写了张方子交给付清衍,“找个人去抓药吧,他急需降温。”
观书夺过方子,不乐意地说:“这会儿药铺都关门了,上哪儿买药去?”
“那你们把人带回来做什么?”
“这……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沈兰笑眯眯地看着他。
观书烦躁地说:“得得得,我去找随风大哥。”
说完拿着药方跑了。
沈兰暗道:这小书童牙尖嘴利,可心肠和他主人一样软。
小和尚昏昏沉沉,目光直勾勾地看着沈兰。
沈兰去外头提了水来,拧了帕子搭在他额头上。
“别小看风寒,高烧能把你脑子烧傻了。”
“这话从前也有人对我说过。”小和尚轻声说。
沈兰没听清,她又拧了湿帕子让他擦拭身体。
等萧寂从衙门回来,沈兰刚把药给小和尚喂下去。
他匆匆过来看了一眼,指派了一名小厮来帮忙,就把自己关进书房忙碌去了。
付清衍身体没有康复,骑了一天马,这会儿也扛不住了。
他一走,观书也丢下病人跑了。
过了半个时辰,了尘的烧还是没退下来。
他拧着眉头,露出痛苦的表情,双手用力抓着床单,仿佛在睡梦中经历着一场大战。
沈兰去厨房找了一坛酒来,用棉布沾了酒给他擦拭身体。
也许是身体的热度在下降,了尘的梦魇稍有缓解,眉头舒展开来,口中呢喃着什么。
沈兰没有去听,这涉及他个人隐私。
但如果她凑过去仔细听,就会听到自己的名字。
小兰儿……
李烨在梦中回到了家乡。
他隔壁住着沈家,沈家有个很可爱的小妹妹,从小就干干净净,好看极了。
他每次借着去找沈致远的名义都是为了逗逗这个小妹妹。
那年发了大水,镇上许多人都病了,他也不例外。
起初爹娘还会带他去看大夫,后来他娘也病倒了,爹就顾不过来了。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邻家的小妹妹跑来找他,问:“你怎么好几天不来我家了?”
他喊着她的名字,愧疚地说:“小兰儿,哥哥要死了……”
他看到小兰儿皱着眉头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跑走了。
也是,瘟疫会传染的,她肯定害怕了。
不知过了多久,嘴巴里被灌进了苦苦的液体,他再睁眼,就看到小兰儿生气地坐在床边,叫他张嘴喝药。
好苦好臭的药。
过了这么久,他还是能记得那药有多难喝。
“也不知道有没有效果。”小兰儿自言自语道。
然后李烨就被腹痛折磨醒了,连连跑茅厕,拉了整整三天。
他大概就是那时候落下腹痛的毛病,现在稍微饿两顿就痛的受不了。
好在,他活下来了。
整个小镇活下来了五个,他是其中之一,真幸运啊!
他苦苦地笑了起来,眼角滑下泪滴。
“哎哟,沈姑娘,您在这里坐了一宿?”
小厮清早起来做饭,路过客房,看到沈姑娘撑着脑袋坐在床边。
沈兰和了尘同时睁开眼。
四目相对,二人同时露出愕然的表情。
昨夜光线暗淡,看人也只是一个轮廓。
如今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正好洒在床上,二人的脸清晰可见。
好熟悉的感觉。
了尘怀疑自己还在梦中,否则梦里想的人为何会出现在眼前?
他低头看到自己光溜溜的胳膊,吓得躲进被子里。
沈兰收回目光,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出去问:“早膳做好了吗?”
“还……还没有。”
“走吧,我们一起去做。”正好给病人做一份病号餐。
萧寂从书房出来,一看就是熬了一宿的模样,带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沈姑娘早。”
“萧大人早。”
“昨夜麻烦沈姑娘了,今日我会让人请大夫来照看病人,沈姑娘回房休息吧。”
沈兰点了点头,脚步拐个弯,往水榭那边去了。
她确实需要补个觉。
可是一躺下,脑海里始终会出现那和尚的脸。
她伸手在半空中描绘了几笔。
人体的骨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