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初与陈勤考上大学之后,李春仙和罗三丰第一次主动来到罗家大院来找长健,为的是让他收拾一下祖宅,办好家里的升学宴。
长健从小就住在罗家大院,他看着母亲一砖一瓦盖起了这座房屋,看着父亲一点一点置办了家私物什;他看着兄弟们一个个在院子里成婚,又看着他们一个个离开。
长健是对这宅子最忠心的人。
只是二十多年来,长健没能有过宽裕的经济来翻修一下这个宅子,因而这宅子成了村里最破败的建筑。那破败的墙根上留下风雨岁月的痕迹,一层层诉说着主人的窘迫。
罗三丰看着这院子,心里不快,他道:“家里要办喜事,院子却破败成这个样子。这哪里能进人?”
李春仙用脚踢着脚下的泥土,低声道:“你不要在长健面前这样说,长健的负担也重。”
老两口和长健见了面,直截了当地说明了来意。长健听了,轻笑一声:“原来是为这事。”
三丰并不和儿子有什么商量的口气,他只说:“院子该修还是要修一修,不然客人来了,总不像话。”
长健冷笑:“修院子的钱在哪里?你给?”
三丰道:“院子你白住着,你要我给钱?”
长健道:“白住?你把二哥的房子翻修了去,大哥又把自己的屋子都锁了。我住着三间自己的房,什么叫做白住?我欠了谁的?”
眼见就要吵起来,李春仙在里面打圆场:“少说两句吧!咱们办喜事,还不是为了罗家的脸面?本是大家都面上有光的事儿,你们倒都不高兴起来。”
长健道:“妈,你说得轻巧。陈勤送给别人去,如今姓陈。罗初跟着她妈再嫁,如今也不是罗家的人。你们不为罗家的子孙想主意,总是顾着外人作甚?”
李春仙被噎了一句,一根烟抖了又抖。
长健又追击:“你们要修院子,你们要宴宾客。你们有大事了才想起来我了。好好好,你们说什么我做什么便是了,免得你们又出去说我不孝。”
李春仙瞪着一双眼,想不通自己为什么生下了这么一个“耿直”的儿子。
反倒是三丰平静了下来:“现在不说那些没用的。你要用钱,我自然有主意——客人随了礼,都归你。说到底,我要个面子,你得个里子。但只是一件,咱们老宅子办事,必须办体面。”
长健心里不舒服,父母和他说话的语气,好似谈论某个生意。他虽然感受不到父母的爱意,但父亲提出的这个办法确实是经济可行的。
长健没留老两口吃饭,老两口说完了话也并没有再坐一坐的意思,这场升学宴的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没人询问陈勤和罗初的看法,她们两个只是当天的两个吉祥物罢了。
三丰两口子翻遍了电话本,邀请了各种亲朋好友,甚至于退休的老同事、早已搬迁出村的老邻居。
家里现宰的羊肉是最好的待客餐品,无须再采购其他食材。李春仙是煮羊肉的一把好手,无须额外再请大厨。左邻右舍借来桌椅板凳是自古就有的规矩,这里借桌子,那里抬椅子,只把整个老宅子都安排地满满当当。
李春仙更是几夜都没有合眼,她那想要将罗家发扬光大的心,此刻膨胀到了极致:“是了!我们家出秀才了!我的思想到底还是对的——家里只要有人,兴旺绝不是问题!今天我要让全村的人都看看,我生下的崽儿是多优秀!”
她又按着旁边熟睡的维生,暗暗想:“下一个就是维生!下一个就是维生!”
只是天公不作美。
升学宴前,瓢泼的大雨将院子泡得稀烂,别说摆桌子,人都进不去。大雨不停,室内屋顶漏雨,迫不得已到处都摆着锅碗瓢盆接水。
眼见无法宴请客人,长欣拿出了另一个方案:“我现在在县城酒店定一桌,倒也来得及。”
李春仙和罗三丰不肯:“就是要把喜事办在家里才忙活这些天。到城里去,谁知道咱们的根在哪里?就是要让来人看到这宽敞的大院子,才能表现出咱们的家大业大哩!不要紧!要是天亮了还下大雨咱们就撑帐篷。”
于是半夜又四处去借帐篷,闹了整整一夜。
大雨下到升学宴那天早上十点才停,开宴是在十一点。
李春仙指挥长健,从几公里外拉回来沙土石头,一层层把院子垫起来。在这尘土飞扬中,几桌席面立在中央,桌腿上满是泥浆。客人来了深一脚浅一脚,吃饭的时候只好卷起裤腿儿。
中午吃了流水席,下午酒客们便摆起来酒桌。
长健作为这家的当家人,陪了这桌又去陪那桌,辛苦倍至。直到下午时分,才有时间真正停下来歇一口气。
喝得半醉的亲戚们已经到了要找篾片相公热闹的阶段,便有好事者故意问道:“长健!你侄女儿都考上大学了!以后不知你能不能享到她的福气?”
长健很宽宏大量:“哎哟,父母为孩子,哪里计较这些?她好就好!”
那人道:“你瞧这一天,罗初只管跟着三丰老爷子来来去去,跟着长欣吃吃喝喝,从不曾跟着你呢!”
长健道:“我忙着呢,她跟着我作甚?”
那人笑道:“你还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