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村没有书读的女孩子,大抵都和罗维静一个路子——打工赚钱、结婚生子,罗维杰自然也不例外。
那个暑假,罗维杰想了好多种办法去筹钱。她的年纪有限,很多事就不知道门路。当她串门时来到第二生产队的黄家时,黄家大女儿的情况引起了她的注意。
黄家大女儿黄招娣和幼女黄替弟,都是从外面抱养的。他们的妈妈很早之前就跑了,家里穷,于是老祖母做主收养了她们两个。
招娣的学习成绩比杰好些,听说她考上了重点高中,当杰来找她聊天解闷时,她说:“我的学费已经解决了。我的情况特殊,教育局和民政局愿意替我牵线拉桥。市里有个企业,可以资助我读完高中。”
杰的心一下子被挑拨起来,她问:“我也想上学,我可以去找教育局和民政局吗?”
招娣道:“我一直都是学校跟踪的重点对象。我父亲残疾,没有劳动力,连日常的学杂费都成问题,这学校都清楚。好在我爸爸愿意配合,学校叫他怎么办,他就怎么办,今年这个资助,是我爸爸主动跑了许多地方办成的。你一个女孩子家,哪里懂得市政的那些门道,建议你还是和家里人多说说。”
杰就上了心。
高中的录取通知书已经下来,杰的成绩比招娣差一点,但中专还是可以读。千禧年后,中专虽然算不上什么高学历,可那读出来也很稀罕了。别的不说,村长的姑娘中专卫校读出来,立马进了县医院,现在多少人都高看他们一眼!
杰带着录取通知书去找长河:“我要读书。你只要去教育局和民政局说一说我们家的情况,他们总是会考虑帮我的。”
“哼。”长河不以为意,“要去你去。求那群官老爷,磕头作揖的,我没那个闲工夫。”
杰不肯:“黄招娣很快就办了下来,说很好办。”
长河道:“黄招娣考上了重点高中,人家自然高看一点,你个中专,人家还懒得接待你——再说,中专就不花钱不吃饭了吗?有本事,你就去上学,一个子儿也别问我要。”
杰没办法,听到姑姑长欣也在自考大专,她又去求姑姑:“姑妈,帮帮我,我要去上学。”
长欣倒是很热心,亲自去打听了黄招娣的事情,回来有些遗憾:“我去教育局问过了。黄招娣是高中的对口扶贫对象,也就是说,她这个扶助,是高中很早之前就给她联系好的,只有考上了这所高中,才能有。”
杰不说话了。
长欣又向长河道:“中专虽然没有对口扶贫,但是也设立了奖学金、助学金等多种补助项目。杰进去了好好读,想来也花不了多少钱。”
长河道:“吃喝学杂倒是小事,学费呢?住宿费呢?——学校简直就是吞钱的机器。再说,女孩子读那么多有什么用,能算得清粮食产量,认得清称码就行了。”
长河坚持杰没有读书的必要,长欣也无法插手大哥的家务。杰的教育生涯,在这次谈话后,就永远结束了。
但罗维杰是那样渴望着学校生活,有一段时间,她去乡村小学代课。一个月只有几十块钱的代课费,她也甘之如饴,尽职尽责。然而她不能仅仅为自己而活着,几十块钱连她自己都养活不起,更遑论去补贴父母,照顾家庭。
十几岁的杰就被迫走上了姐姐的老路,在那个冰冷的工厂,日复一日地从事着机械的劳动。但她的思维总是活跃,总不甘于每天清晨进去,晚上出来的生活,她想去见见外面的世界。
她也不通知家里人,自己迅速辞了职,就离开罗余,去别的城市闯荡。她才看清,原来罗余之外是那样的世界。晚上的路灯是彻夜不息的,年轻人的生活是丰富多彩的。女孩子们并不只有嫁人一条路,她们点缀着城市的璀璨。
越是眼花缭乱,就越是想去外面闯荡。今天在这个市,明天在那个省,赚够了钱,她就换个地方。读不了万卷书,她便行万里路。
只可惜,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没有学历,也无人帮扶。游离在底层服务业领域,她的见识便很有限。越是走到那宽广、先进的城市,她就越是觉得自己渺小,越是难过,越是迷茫。
她空有一颗博大自由的心,她的经济和见识却很难支撑她的梦。
晃来晃去,晃了年,晃到可以结婚的年纪,她又被拉到了那条结婚生子的轨道上。
这时候她恨这条电话线,好似脐带一样绕着她的咽喉,一生没有脱离她的身体。
母亲哭着说她岁数大了,不结婚总是外面逛,名声上也不好。那时候静子也才生子不久,杰和朋友们刚庆祝过自己二十岁的生日。
杰就不耐烦:“有什么好催的。”
母亲又哭:“你在外面流浪到什么时候才回来呢?你也并没有个稳定工作,还是回家来老老实实做个农民踏实得多。你知道你父亲的脾气,等到他强行安排的时候,倒不好处理。或许你也可以自己找一个心仪的对象,免得又闹静子的那种烂婚事。”
静子结婚的时候,杰做伴娘,她忙前忙后伺候着,一切事情都以姐姐为中心,显得她倒比静子成熟。静子生孩子的时候,罗维杰也去伺候了两天,非常周到。
母亲说的话不无道理,要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