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琼瑶的婚事进行的不是特别顺利。
褚家的家风不算温和,对宋琼瑶挑挑拣拣,嫌弃她半老徐娘还带着个孩子。似乎这是一门亏本的买卖,他们总觉得宋琼瑶还有让步的空间。
不能让送琼瑶变年轻,就只能让她妥协放弃孩子。
他们打电话来和琼瑶商量:“孩子既然姓罗,就应该还给罗家去。况且,这孩子已经这样大,已经养不亲了。”
琼瑶的老式电话声音偏大,罗初听得清楚,装作听不到。
他们又说:“你说你不肯领证,却又要办酒席。这样我们未免牺牲的太多,或者你的娘家也可以分摊一点。”
他们为难宋琼瑶的方式比罗家要更有礼貌一些。但在罗初看来,二者的本质几乎没有区别——他们利用社会的某些特征,压迫一个命运多舛孤苦无依的妇女。
也许褚丰年不是琼瑶最适合的人,可也是琼瑶当下最好的选择。她也没得选。
李春仙也早通过各种亲戚向宋琼瑶表态:“他们不会拦着一个寡妇寻找前路。只是宋琼瑶不能领结婚证,百年以后还是要和长乐躺在一起。”
三年来,三丰两口子事死如事生,依然在想方设法为长乐谋划一个圆满的结局。他们那封建陈旧的思想无疑和当前的社会观背道而驰,但谁也劝不住,索性听之任之。
丧偶的一方有权利自行婚配。且就算没有结婚证,事实婚姻也被认可。宋琼瑶觉得三丰两口子好像因为丧子而有些精神不正常,她把公婆的行为当做电视剧来看,有时候会在罗初耳边笑出声:“太搞笑了。你说,我死了,他们去抢尸体吗?他们能活到我死那一天吗?”
宋琼瑶和罗初都没有想到,李春仙不愿意拿出户口本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他们都猜不到,老两口做了多惊世骇俗的事情。
这一切,其实早有迹象,只是大家都没发觉。揭开这个真相的人,居然是长健。
长健常常以罗初的第一监护人自居。有时候他居然命令式地要求嫂子宋琼瑶向他汇报侄女儿罗初的情况。他认为嫂子只是个照看侄女的外人,而他四舍五入就是罗初的爹。
长健半辈子待在农村,连侄女儿在哪里读书他都不晓得。但他总觉得罗初的优秀,有一半原因是继承了他的血脉。
过年时,大家不免齐聚在罗家大院。长健逮到了机会,故意地要明一明自己当家人的地位。教育罗初,当然是最合适不过的——她没爹没妈,理应接受当家人的教导。
于是长健连个铺垫都没有,直言不讳地教育罗初:“听说,你妈要再嫁。你是我们罗家的人,应该站在我们这边才是。只要你腰杆子要挺起来,切实地说不同意,你妈就不敢再嫁。”
三叔话里话外,好像姓罗是一件多了不起的事情。罗初搓一搓自己冻得发痒的手指,只觉得好笑:“我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长健不满:“你听不懂?我看你是装的吧。你别让我说出好听的来——你妈敢那样四处去招摇,你也有份帮忙。怎么,想着去吃别人家锅里的饭?我可告诉你,没有谁家的饭是给外姓人吃的。你瞪我,瞪我干什么?白吃了我罗家这么多的饭,吃成了白眼狼。”
他句句都给罗初定性,说到后面,又激动又生气,瞪着眼睛好像庙里的降妖天王。
罗初懒得和长健较真。
长欣已经嫁出去,论理,她是初二才回娘家。只是娘家每次过年都不免闹起来,她还得跑回来劝架。后来她干脆陪着父母,父母在哪里过,她就在哪里过。
听长健说得过火,长欣打断道:“三哥,大过年的,你非说这些干什么!”
长健总是不能控制自己的脾气。但他认为自己失控,也是罗初用轻蔑的态度所激的,所以他只认三分错:“我没说错,只是说得直白些。你们不爱听,我不说就是。”
气氛僵着。
很明显的是,在琼瑶再嫁的这个问题上,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阿初说句话。罗家大院的所有人,似乎都默认罗初要为宋琼瑶再嫁这个事情负责。
长健见罗初不搭话,换了个话题问:“都说你成绩好,可有把握考得上重点高中?”
罗初淡淡道:“考上有什么用呢?我妈没钱,不知道哪个好人可以供我读书。”
长欣推了一下罗初,意思是不要将气氛搞得更僵。
长健知道罗初是在故意刺他,只是今天周围亲戚多,他不肯露出凶狠一面。于是长健便冷笑道:“只要你考上,我就供你。我是你老子,自然不能不管你。但只是一件:你要是考不上,就和你其他堂姐们一样,赶紧出去打工去,别浪费了钱。”
这话一出,长河的几个姑娘们齐刷刷冷了脸。他们碍于长辈的面子不好发作,只好都借故走了。连蹲在一旁静默的长河,都没忍住冷哼了一声。
春仙本来带罗初回来,是要和家里人拉进拉进关系,这下可好,说着说着,全家都给说散了。春仙一贯的策略是搅混水,于是她推着阿初道:“这孩子,三叔不也是关心你,他是不会话说,所以不好听。你不能和你三叔有心结——他话也说得没错,他可是你老子。”
罗初没接话。
长欣道:“大家都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