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晚宁出宫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日暮西沉。
梨蕊在宫外都等得有些急了:“小姐怎么这么晚才出来?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说来话长。”宋晚宁不愿多说,反而问道,“你可见到谢临渊出来?”
梨蕊想了想,点点头道:“见到了。”
宫里的消息本就不容易传出来,等了大半天才见自家主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小丫鬟本就一头雾水。
又听主子突然提起那位即将变成“前姑爷”的姑爷,更是摸不着头脑。
宋晚宁心事重重,实在无心跟她解释,只是吩咐车夫:“去王府。”
夏侯璟还有不到两个月便会返回西夏,而公主和亲流程繁琐,从与众臣商议到置办嫁妆、确定送嫁人选等等事情,没有一个月绝对办不妥当。
因此,她要赶在皇帝下旨前,劝动谢临渊打消这个念头。
越快越好。
下了马车,门房小厮说谢临渊在府里,宋晚宁便直奔后院而去。
进了主院却没见到人,问了下人才知道乔鱼儿已经搬回自己的院子了,谢临渊自然也不在这里。
她吩咐丫鬟去叫他,自己则半倚在榻上,从线笸箩里拿起之前绣了一半的手帕。
天色已经昏暗,即使点了灯,火光摇曳下做女工还是费眼睛。
她绣了几针便放下了,支着手肘撑在桌子上昏昏欲睡。
“听说你找本王?何事?”
不知过了多久,谢临渊终于来了。
宋晚宁睁开眼,便见他死死盯着自己的脸,眉头紧锁。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将面纱取下来了:“对不住,我这伤怕是脏了王爷的眼睛。”
谢临渊按下了她捡面纱的手,冷冷道:“什么事?说吧。”
宋晚宁觉得他的心思越来越难猜了。
但她这次毕竟是来与他商量的,或者说,是来求他的,便想着尽量不与他争执。
既然他不让她戴面纱,那就不带了。
“听说你向陛下请旨让文茵和亲?”宋晚宁刻意放缓了语气。
谢临渊坐到桌子的另一侧,“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他不想解释,可宋晚宁一定要刨根问底。
“为什么?她是你妹妹!”
“妹妹?”谢临渊低头低低笑了一声,“你从小在宫中长大,不知道有句话叫做最是无情帝王家吗?”
宋晚宁侧目看着他,指节忽地抽了抽,心脏一悸。
他从小没了母妃,与父皇的关系也不亲密,还几度死在刺客手里。
这样的人,似乎确实不该有亲情。
可是他从小被养在谢文茵生母宫中,在出宫历练前也是有过温暖的吧,要不然之前怎么会对这个妹妹格外上心?
以他的性子,对不在意的人根本连看都懒得看。
例如,他以往对她那般。
宋晚宁定了定心神,好言相劝:“西夏归顺多年,实在无需用公主的一生去巩固安宁。”
“谁也不能保证永远的安宁。”谢临渊的眼眸里映着烛光,忽明忽暗,“一旦动起兵戈,伤亡将不计其数。谢文茵身为大庆公主,享受了半生荣华富贵,自然该做出她应有的贡献。”
这些话不用他说宋晚宁也知道,她父亲和兄长便是死在北齐战场上。
可是以牺牲女人换来的和平,终究是沙上之塔,一触即塌。
她站起身,走到谢临渊面前,清冷的双眸直勾勾盯着他,语气平淡却坚定:“西夏若有野心,岂是一个庶出公主能束缚的?大庆将士也吃着俸禄,若有战事自当上阵杀敌,我宋氏满门忠烈,宁可战死也不退半步,王爷也自当如此。”
她的本意是谢临渊身为武将,不该怯战,可说出来的话好像在暗示他是宋家的人。
宋晚宁自己没发觉,谢临渊心中却陡然升起一丝窃喜。
他脸上表情未变,却没再反驳,只是静静看着她。
目光微不可察地动了动,从她略微松散的鬓发看起,到蹙起的眉毛,再到闪着光的眸子,最后定格在脸上那道格外狰狞的伤痕上。
心又开始抽痛。
谢临渊忽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你亲我一下。”
“什么?”宋晚宁没有动。
“你不是不想让谢文茵和亲吗?亲我一下,我就答应你。”
她脸色一下煞白,屈辱感翻涌上来,浑身发抖:“谢临渊,你非要用这种方式来羞辱我吗?”
“你”
谢临渊还没来得及说话,宋晚宁的脸便已到了眼前,蜻蜓点水般在他唇上印了一下。
触碰之后便立即退开,像是对他避之不及。
可刚退到一半,还没站稳,就被谢临渊一只手扣住了后脑勺,紧接着,他的气息便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这个吻罕见地不带侵略性,格外温柔缠绵。
像沙漠中跋涉多日的旅人终于找到了水源,想要拼命汲取,又怕是海市蜃楼。
直到感受到脸上有些凉凉的湿意,谢临渊才睁开眼,放过了她。
宋晚宁满脸都是泪水,抬手用力擦着嘴唇,看向他的眼神里满是嫌恶:“我希望你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