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兴邦站在书铺里一动不动,过了许久,书铺的伙计上前叫了他一声,他浑身抖了一下,终于回过神来。
谢沧渊和他的娘子已经走了。
李兴邦狠狠咬牙,一甩袖离开书铺,回到家中。
他的母亲诧异道:“兴邦,你不是约了同窗吃饭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
李兴邦这才想起来,自己今天约了同窗,因为未到时辰才会去书铺逛一逛,遇到谢十七,被他扰乱了心神,居然将饭局忘记了。
他转身连忙要赶去酒楼,临行前鬼使神差问了一句:“听说谢十七成亲了?”
“是啊,娶的是庄五娘的表妹,我们从前住在村里,你应该也听说过她,听说是冲喜才娶的。”
李兴邦“嗯”了一声,然后立即出门。
路上依然在想着母亲的话,他当然记得庄巧凤的表妹,村里没人不知道她,却没多少人真的能记住她,她一直都没有存在感。
可是刚才,他见到的喻氏并非如此,她落落大方,谢十七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宠溺,完全不像被逼迫才娶的妻。
李兴邦心里很不舒服,他突然觉得,自己并非从谢十七手里抢走了庄巧凤,而是捡了谢十七不要的人。
到了约定好的时间,喻今朝和谢沧渊大包小包来到城门口,谢康驾着牛车,四人一起回村。
谢奶奶早在前几天就翻出秋衣洗晒,喻今朝看了一眼,谢家人的秋衣和她的一样,洗得发白打满了补丁。
她当机立断要扯几匹布做新秋衣,谢奶奶想了想,也觉得家里人好久没做过新衣了,她一咬牙,去镇上买了布,给家人都做了一套秋衣,剩下的布料等着闲时把冬衣也做出来。
才做好没几日,一场秋雨过后,气温一夜之间降低,村民们陆续开始秋收。
家里为了给谢沧渊治病把田地卖得差不多,只剩下两亩,勉强够一个人的口粮,从前谢奶奶要照顾谢沧渊和谢仪景,顾及不了田地,于是把两亩田租出去,这下产出连一个人都口粮都不够。
谢沧渊从谢康口中套出了话,按照大虞朝规定的一亩地面积以及产量,交完税后大概要三亩田才能养活一个成年人。
他们家的田实在太少,谢沧渊和喻今朝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要买田,自己不种,都租出去。
谢奶奶听说也同意,家里现在有点闲钱,还是要把田地买回来,家里有田,心里才安稳,不过这事不急,现在大家都忙,还是等秋收以后再说。
村里人干得热火朝天。
庄家,庄老太扶着腰站起来,她年纪大了,蹲下生火这点小事做起来也开始感到吃力。
“二丫头,二丫头人去哪儿了,不知道要做午饭了吗?”
三房的小儿子庄永和只有八岁,吸着鼻涕跑过来:“奶奶,你找二堂姐吗,我刚刚看见她去河边洗衣服了。”
庄老太很烦躁,她吩咐庄永和:“去把你三堂姐叫出来。”
没多久,庄巧蝶被叫了过来:“奶奶,你找我有什么事?”
庄老太指着灶台:“过来做饭。”
庄巧蝶眉头一皱:“奶奶,我不会做饭,我顶多帮忙洗菜择菜。”
庄老太突然大发雷霆:“一个姑娘怎么能不会做饭,你这个样子将来出嫁了是要被婆家嫌弃的。”
庄巧蝶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道:“奶奶,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庄老太更加生气了:“我说错了吗,你出去看看,哪家的姑娘像你一样,一天天好吃懒做,一点活不干。”
庄巧蝶也生气了,她指着屋里怒骂:“全村最懒的姑娘就在屋里,奶奶,你怎么不去叫她干活?”
庄老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庄巧蝶说的是庄巧凤。
“你胡说八道什么,你姐姐天生富贵命,她生来就是要做官家夫人的,李家有丫鬟,她嫁给李秀才以后也有丫鬟伺候,根本就不需要干活。”
又是这种话,从小到大,她已经听过太多类似的话。
家里人把庄巧凤捧上天,明明她和庄巧凤同一个爹妈,为什么所有人的眼里都是庄巧凤,为什么不能是她?
庄巧蝶在一瞬间崩溃,她哭道:“我不管,反正庄巧凤不干活,我也不干活!”
她说完转身跑回自己的房间,庄老太气得破口大骂:“你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也好意思和巧凤比,你还敢做梦也当官家夫人有人伺候,喂,你个臭丫头快回来,别想偷懒!”
回应她的只有巨大的关门声。
庄巧凤在自己的房间里听到了外面的争吵声,她这段日子本就心烦意乱,如今更是烦得厉害。
她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再过不久她就要出嫁,她就能逃离这个家,逃离这些愚昧无知、粗俗不堪的家人。
只是每到这时,心里总是浮现出谢沧渊的身影。
那才是她从小爱慕的男子,他温润如玉、彬彬有礼,只可惜天意弄人,他居然没能考中秀才。
她运气不好,出身在泥腿子家里,只有凭借出嫁才能摆脱这样的命运,若是没法让她成为官家夫人,再好的人也没有资格成为她的夫婿。
庄巧凤把笛子拿出来,握在手上不停来回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