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心绪不平,在写到各种捏造的罪证相继涌现,辩无可辩之时,信上的字迹都急促了不少。
但很快,字迹又工整起来,似乎一笔一划,不是落在纸上,而是刀刻斧凿般,留下在这世间的最后言语。
“吾心不甘,可探查无路,申冤无门,更累及亲眷,置身险境。今朝唯有一死,护家人性命。盼他日沉冤得雪,奸佞伏法,天理昭昭,邪不胜正。吾纵埋骨泉下,血肉成泥,亦可瞑目也。江南松江府知府顾清岩绝笔。”
看完最后一段话,江岁宁目光久久的停在那句“顾清岩绝笔”上。
重活一世,她想起父亲的次数已经不多了。
印象深刻的,大概也只有城郊那次之后的梦,还有沈宴西在询问婚期时,她想到立冬日时的连带记忆。
她原本以为,经历两世,她已然淡忘了许多记忆,可是此刻看着这熟悉的字迹,眼前模糊一片,直到眼泪滴落在纸上,江岁宁才陡然回过神来,连忙伸手擦拭,害怕泪水打湿掉字迹。
“宁宁。”沈宴西就站在江岁宁身旁,自然同样将书信上面的内容看得清清楚楚,担忧的看着江岁宁。
后者不发一言,依旧看着面前的书信。
上一世这笔被韩念安先行抢去,后来又变卖换了银两,等她救出流落青楼的韩念安,得知此事,派人去寻找时,已经毫无下落。
而这一世,她原本只是想要这笔做个纪念,却没有想到,这笔管之中竟然还藏着真相。
当初,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父亲突然被抓,突然认罪,又很快伏法。
她不是没有想过父亲是被冤枉的,可那时她年岁太小,实在难以完全弄清楚状况。
后来,江家和韩家同时出现,在得知父亲提前有所安排后,她心头开始动摇,如果父亲当真是蒙冤受屈,为何那么快认罪,甚至替她们安排好后路。
再后来,她成了长宁侯府的主母,也曾派人暗暗探问过当年之事,可几番探查之下,没有发现任何能够证明父亲清白无辜的证据,渐渐的,她也就放下这件事了。
以至于重活一世,她也没有想着再去探查。
却原来,是为了她们,为了她们父亲才认罪伏法。
眼见着江岁宁的神色越来越内疚,沈宴西伸手抚在了她的肩头。
“宁宁,当时你还太小了,突逢巨变,恐怕是连情况都难以弄清楚,而且就连你父亲都无可奈何的事情,你又能如何做。”
“可……”江岁宁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声音却哑了大半,喉咙里面像是被什么堵住一般,哽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可她毕竟重来了一世!
江岁宁一连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努力压住了情绪,“沈宴西,如果不是你发现这笔上刻的纹路不对,或许我父亲的这封信一生都难以见天日。”
她一路将这支笔带来江家,可却只是收在匣中,为何就不能多拿出来看一看,说不定便能早早发现。
江岁宁双眼发红,泪水盈眶,她努力的不让自己继续哭下去,可眼泪却还是自眼眶坠落。
“沈宴西,大概在我心里面,也已经相信我父亲有罪了。在他埋在地下,期盼昭雪,期待真相大白的那些日日夜夜里,作为他的女儿,却已经相信了,他是有罪的。”
最后一句,江岁宁哽着嗓子,说的异常艰难。
那些已经遗忘的,上一世幼年时的点滴记忆,在这一刻突然清晰浮现。
江岁宁心里面的愧疚浓烈的让她一颗心像是溺进了水中,无法呼吸。
沈宴西将人抱进了怀里面,轻拍着她的后背。
“宁宁,你无须将这些怪到自己头上,若怪也只能怪那些栽赃陷害之人。最重要的是我们现在还有机会,我们能够查出真相,让一切沉冤昭雪,告慰你父亲的在天之灵。”
江岁宁整个人靠在沈宴西的怀中,在听到沉冤昭雪几个字时,浑身轻颤了一下,下一刻,她轻轻推开了沈宴西,重新看向那封信。
在信上面,她父亲查到那件事情涉及到了皇室,虽然具体的并不清楚,可是却提到了另一个人,当时的松江府知县。
虽然对方只是一个七品官,可当时许多赈灾安排都会经由他下达给那些衙役们。甚至后面灾民暴动生事,也是他最先上报。
江岁宁皱眉回忆着。
上一世,她派人调查时,也查到过这位松江府知县,但当时对方已经升为了从五品的知州。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那个人应该叫冯益民。
这个名字一出,江岁宁陡然一个激灵。
若不是姓冯的话,这个名字倒是和褚益生能联系在一处。
而这件事情如果和褚益生有关系……
赈灾、贪污、提拔、皇室之人!
隐约间,似乎许多事情都可以串起来了。
虽然只是联想猜测,还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那个冯益民和褚益生之间当真有关联,但江岁宁却觉得,三皇子和褚益生那边,让人疑惑了这么久的事情,似乎终于摸到了切入点。
半炷香后,沈宴西离开了,既然有了猜测,那现在要做的就是去查探和证实。
想要查探冯益民和褚益生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