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如此,医生还说流产伤到了子宫,秀芹以后有很大概率不能生了。
他抱着呆呆的秀芹,连哭都哭不出来,而门外却是他母亲的哭闹声。
“嗷嗷嗷,我可怜的大孙子啊,孙秀芹你这个害人精,杀了我的大孙子!丧门星,你赔我大孙子的命来!我当初就不该让你进门,连个孩子也保不住,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害我大儿子断香火,以后就养那个没用的丫头片子。”
梁勇那时候只会捂着自己妻子的耳朵,不让她听那些扎心的话。
他心里很清楚,这根本不是妻子的错,甚至要不是他母亲非得让秀芹出去,就不会遇到这样的事。
但那时候他觉得一切都是命。
秀芹流产后只在医院住了三天,出院后要不是有丈母娘来家里照顾,还带来了鸡蛋,红糖和益母草,连口热乎上也吃不上。
从此秀芹的身体一直很弱,一到秋冬就手脚冰冷肚子疼,所以后来隔了两年怀上瑶瑶,他都乐傻了。
因得秀芹流过一次产,那段时间他和小弗看他看得特别紧。
家里地里的事都不让她动一下,总算是熬到了孩子八个月的时候。
梁书弗也想起了小妹出生的波折,那时正值寒冬腊月。
大队里的渔业队打干了大河,河里养了一年的鱼条条肥美鲜活,除去上交给公社的外,剩下的鱼要根据人头分鱼。
大队里的每家都喜气洋洋,等着分鱼后过年。
梁勇跟着一帮壮劳力去挖淤泥,打算用来沤肥;梁传根则带着小儿子去盯河里打捞起来的鱼,等着称完重后分鱼。
快六岁的梁书弗在家里洗晒衣服,打扫卫生准备过年。
“孙秀芹,家里没有面粉了,你拿点小麦去大队米面厂去摇一些面回来。”
殷贵男提着一小布袋的小麦从里屋出来。
“奶,我去吧。”
梁书弗放下手中的抹布,在井边洗干净手就要去接袋子。
殷贵男手一缩,瞪着她骂,“屋檐上的灰掸了吗?窗棂上的油渍刷了吗?你个懒丫头,一天到晚就想着偷跑出去玩,眼里一点活也没有,养你有什么用。”
孙秀芹放下手中绑着破布的毛竹竿,接过袋子,“妈,我马上去。”
殷贵男又骂了几声才回窝到脚炉旁去取暖,走之前还不忘提醒,“要一半细面,一半馄饨皮。”
梁书弗看着身体笨重的妈妈,不放心地道:“妈妈,我去。”
孙秀芹给女儿擦擦被汗水打湿的鬓角,“摇面需要力气,等你再大一些再帮妈妈的忙。”
梁书弗看着母亲提着一小袋麦子走出门,心里总觉得不安。
而那不安之感果然没错,等她再见到母亲时,是在那天晚上医院的手术室外。
由于摇面的时候要用力,孙秀芹早产加难产了。
那一夜,她和父亲守在手术室外,听着母亲在里面撕心裂肺的痛呼,声音从大到小,浅浅微弱。
手脚早就被寒气冻到麻木,但她仿佛感觉不到一样,双眼盯着手术室门口不放。
一个蒙着白口罩的人出来,拿了张纸快速说了什么后,父亲抖着手签了字。
那难熬的几个小时,父亲牢牢抓着她的手,不停发抖。
那时候她在想什么?她想了很多,妈妈死了,弟弟妹妹活了;或妈妈活了,弟弟妹妹死了;又或者全死了,只剩下她一个。
她已经想好了,要是妈妈和肚子里的弟弟妹妹死了的话,她要拿砍柴刀砍了殷贵男!
在清早的晨光中,手术室里响起孩子的哭声,妈妈生下了早产的瑶瑶。
可笑的是,她和爸爸满脸疲惫的回到家里,殷贵男只问了一句是男是女。
听到是女孩后,殷贵男嫌弃地骂了一声,接着就跑去大队里找分鱼的会计,说少算了他们一个人头,要补他们一份。
从那时起,她对殷贵男最后一点孺慕之情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