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口中的话还未说完,娇姐却已经抢先笑出了声来,伸出手指来点了点她的额头:
“傻丫头,那些能够用的方法我能够不用了吗?你娇姐这么些年来,钱还是有一些的,至少是够看病的。如果能用得上,我也不会舍不得花。我到底也还是想活的啊……谁不想呢?”
虽然她此前的话音轻松,然而在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到底还是不可避免地黯然了下来。
“可是……”
娇姐语气平和地打断了她的话:“医生说,此前的八期化疗情况不好,所以接下来改为周疗,也不知道又要安排几周?我想,我后来的人生会不会就在一次又一次的折磨中,就这样一点点耗损掉了?”
林楚歌抿了抿嘴,只觉得自己的声音也有些哽咽。
才刚刚因为这些天来静养而恢复些清醒的大脑,如今再度因而这么一件天降的噩耗而像是被搅成了浆糊,反复折磨着,挣脱不开。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该说些什么才比较好,是劝说她一定会没事的,还是说我们会一起度过难关?
最后,她只轻轻地说:“您说会等我复出的,您说过要等我大红大紫的
,您说过要把我当成摇钱树的……您答应过的。”
她像是一个无理的小孩子一般,抓住了手中最后几张承诺的底牌,妄想这样能够与命运对抗。
只是,到底是螳臂当车,蚍蜉撼树。
娇姐显然也被她逗笑了,只点了点头,继而不慌不忙地重新戴上了那顶假发,那苍白的脸色在发丝的衬托下,也好似回复了几分红润的色彩:“我答应你。所以你可要早一点啊,好不好?”
林楚歌用力地点了点头,然而内心却依旧是一片空空荡荡。
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干些什么,只想要拼命地抓着,抓着自己想要留住的东西,却总是眼睁睁地看它流逝于自己的指缝中。
孩子也是,娇姐也是。
她又还能够做些什么呢?
大抵是望见了林楚歌脸上那副失魂落魄的神情,娇姐收敛起了几分散漫的情绪来,真正像是个姐姐辈的人物一般,不轻不重地拍了拍她的头:“这么大个人了,还像是个小孩子一样,也不知道路总究竟是怎么受得了你这么个麻烦精的。”
“你才是小孩子……”林楚歌难得在这个时候还能够想得起来顶嘴,只闷闷地
说道,“只有小孩子生病了才不敢告诉人。”
她想起从前娇姐每次摸出烟盒,她都规劝的场景。倘若自己当时再劝两句,或者干脆一点,直接态度强硬地让她戒烟,会不会就不会有这样的结局了?
还有上一次在家里的时候,她明明隐隐约约感觉娇姐的身体状态似乎有点不对劲,为什么没有再坚定一点,带着她去医院检查一下,这样自己或许就能够早点知道情况了?
为什么她曾经有那么多次可以参与真相的机会,最终却还是眼睁睁地错过了?
娇姐如今变成这个样子,自己也有责任……自己明明也是有责任的。
林楚歌只感觉自己的脑子里头嗡嗡轰鸣着,一会儿闪过自己孩子的身影,一会儿闪过娇姐那光秃秃的青头皮,一会儿又是漫天满地的鲜血,好似是在向她展示着某种罪证。
“是我的错……”林楚歌不由自主地念叨出声来,神情好似魔怔了一般。
娇姐被她这陡然而出的一句话给惊了一惊,而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当即只皱起了眉头来,稍稍用了些气力拍了拍她的脑门,语气严厉:“不要胡思乱想。”
顿
了顿,她学着她从前的样子,扬起了下颔来:“我的身体我自己负责,我的人生我也自己负责,我不需要任何人为我感觉到歉疚——更何况,这锅再怎么甩,至多也就甩到成天要我加班的公司老板的身上,暂时还碰瓷不到你头上,你不要自己给自己揽罪过,明白了没有?”
林楚歌咬了咬牙,最终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娇姐走时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是:“楚歌,我希望你好……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他能好。”
虽然娇姐没有明说,但林楚歌到底是知道娇姐口中的那个“他”究竟指的是谁。
娇姐这近四十年的时光里,也只完完全全地爱上过一个人。
纵然是伤透了心,却也还是爱的,这是不可磨灭的事实。
如今在命运的车轮滚滚驶来时,她闭上眼睛,想的却还是年少时期的那个爱人。
于是林楚歌点了点头:“我明白的,娇姐……我会帮你办好。”
送走娇姐以后,林楚歌禁不住在沙发上抱住了膝盖,望着空空荡荡的客厅,神思不由自主地又开始恍惚了起来。
她在尝试过失去孩子的痛苦之后,本以为人生已经不会
更坏了,却没有想到,原来老人们所说的“祸不单行”是真的。
先是自己的孩子,而后又是娇姐。
那么,下一个又会是谁?
林楚歌不由自主地恐慌起来,突然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跌跌撞撞地冲上楼去,敲了敲路肖农的房门:“小包子?小包子?”
连续叫了好几声,门内却依旧毫无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