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直觉向来都用于趋利避害,而她的潜意识,显然觉得跟前的这个男人大抵并不如看起来的那般安全。
然而她没有证据,甚至尚且还说服不了自己。
金浩天心细如发,如今显然也察觉到了她这一处细微的小动作,却并没有直接点破,只是弯了弯唇:“林小姐,我没有冒犯的意思。”
他的眼神清清朗朗,透过不厚的镜片,折射出几分微光,让他的表情看上去更朦胧无辜。
林楚歌心知他会有这个反应,大抵便是已然听出了自己刚才那话的言外之意,便也不予捅破这层薄薄的窗户纸,只是扬起了一个笑来,例行客套道:“我知道的,所以说金总不是‘别人’嘛。”
金浩天也随着她笑了:“能够被林小姐这么想,真是太荣幸了。”
客套两句后,林楚歌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对了,你此前说,七月她是孤儿院出身?”
“是。”
金浩天点了点头,眉目低敛,叹了一口气:
“那也是个苦命孩子,先天性心脏病,又是个女孩儿。才刚出生,便已经被她的父母遗弃了。听院长说,当时是在福利院外头的垃圾箱里找到她的
,据说那个时候还是七月份,大热天,垃圾箱里头的蚂蚁密密麻麻地爬了七月满身,还有耗子在她身边穿来穿去。”
说到这里,金浩天顿了顿,白净的面目上流露过了几分不忍,继而有时候重重地叹气:
“我做慈善多年,却也只是投钱出力,从来不知道他们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的。当时听得院长说这件事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原来这种事是真的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虽然我没有亲眼目睹那个可怕的场景,但是单单是想想……便觉得七月这孩子,当真是不容易。”
林楚歌听到此,微微地拧了拧眉心,而后也难免凝重地点了点头。
先天性心脏病……难怪脸色看起来那么差,一点血色也没有,像是一个纸扎的人偶,迎风就会倒一般。
思及于此,她对于那个古怪的小姑娘也生出了几分同情来。
与金浩天不同,她是可以想象得出人间最为极致的苦难的……因为她都曾经身临其境。
正是因为受过苦,所以才会知道当时的滋味,才会明白当前的幸福是有多么的难能可贵。
金浩天看着林楚歌面上的表情,金丝眼镜后的眼眸微微一闪,快速地流转过
了几分意味不明的情绪,而后继续说道:“说到这里,还有件事儿,倒也很值得一说。”
“嗯?”林楚歌歪了歪脑袋,“什么事儿?”
“她父母大抵还是个迷信的主儿,在裹着七月的破布襁褓里还放了两张朱砂黄符。院长本以为这是保佑婴儿未来平安健康,找到好人家之类的黄符,还想将其收起来,好保佑七月未来平安,也算是她那生父母留给她的最后一点善意。后来正好有个懂行的道长光临此地,院长便顺便请他来看了一眼,这才知道,那两张黄符并不是什么平安符,而是镇压婴灵,让她死后找不到生父母来报仇,毁坏家庭气运的符。”
“什么?!”
饶是听说过了乡下农村里再多重男轻女的故事,如今在听得金浩天不急不缓地道出这个残酷的故事时,林楚歌还是难免惊诧地叫出声来,只觉得心中大骇,难以置信。
她从前又听说过,旧时代里有些经济不好的家庭,生了女孩后第一时间用枕头闷死,亦或者是用便桶溺死,再丢到后头的小水沟里去。
这些残酷的杀人手段,她本来已经见怪不怪,如今乍然听到金浩天说起这等事情,才知道
一山还比一山高。
比鬼神邪祟更为可怕的,还是人心。
人心愚昧歹毒起来,从来都不会有边界可言。
那边的金浩天也叹息着摇了摇头,一张清朗俊逸的面上凝着沉重的雾气:
“大抵他们是听哪里人说婴儿的阴性是最重的,含恨而死的婴儿便更是怨气深重,会回去找亲生父母寻仇,才特意上演了么一出,好使得它镇压于一方地界,不入轮回,也无法寻仇……他们是真的想要七月死。”
林楚歌深吸了一口气,心情有些五味杂陈:“这种人,不配为父母……不,应该说不配为人才对。”
金浩天轻轻颔首,而后望了一眼外头,似乎是在张望七月的位置,而后又稍稍压低了声音,恰到好处地保持着两人之间才能够听到的声量:“所以,七月实在是个苦命的孩子。我当年去福利院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她还不懂喊人。院长怎么骂她,她都还是不理不睬,只蹲在地上用枯树枝画画。”
林楚歌颇感兴趣地挑了挑眉:“所以,是从那个时候就发现她的绘画天赋的?”
“是。”金浩天笑起来,眉眼里蕴着几分慈爱的光芒,好似在跟旁人夸耀自己出息的
小女儿,“你刚才有没有注意到她的画?玫瑰的那一幅。”
林楚歌很快便想起来那朵配色大胆却又留白甚多的断枝玫瑰,只诚实地点了点头:“注意到了,那幅画很漂亮,主题也很新颖……怎么说呢,跟其他的画似乎都不太一样。”
让她一个非专业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