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不能辨识出真面目的虚影,在秦舫心中深深嵌入了两个字:绝望。
极短的时间,秦舫快速浏览完一个人从饱含希望到丧失信心的过程。这个世界的秦舫是个普通的高三学生,成绩一般,在美术方面小有一点天赋,所以她在老师的建议下转入了学校的艺术班,加入到艺考中去。原本她父母同意的,突如其来的命运转折是上个月她父亲丢了工作,而雪上加霜的则是,她父亲之前替人担保的债务借款人逃跑了。一下子变得家徒四壁,秦舫的大学是没着落了,高中能不能顺顺利利读下去都是个问题。
这里就是个小城市,和二线城市都没法比,秦舫父母这样从农村过来的,走到了绝路就想到了卖女儿。当然不是真的买卖人口,实质上也差不多了:秦舫有天从学校回来,家里父母让她明年结婚,说是彩礼都收好了。秦舫十来年所接受的现代教育,让她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情节。再然后,秦舫就在车来车往的路口徘徊,后来索性一动不动躺在马路上,如愿被过路的货车碾成了肉泥。
原身的感情在一定程度上和秦舫达到了共通,秦舫几乎喘不过气。即便是这种情况下,她还是感到了一丝不合理:她总觉得依照这个女孩平时的性格,不至于走到绝路。
秦舫装了一肚子的话要和樊莹说,无奈脑袋疼得厉害,暂且站都站不稳教樊莹扶了一会儿。将之前的幻觉和自己的猜测一股脑传达给樊莹,秦舫根本就没有留意到,樊莹不再搀扶她之后就一直将双手背在身后。碰到秦舫的一瞬间樊莹就感到了刺痛,到现在手上还丝丝缕缕往外冒着黑气。比起之前秦舫将要化妖那次,这种程度的怨气樊莹尚且承受得住。秦舫的怨气没之前那么浓郁,樊莹听秦舫说话时的眼神连带着柔和了不少。她想,一直以来,也许是她想多了。秦舫的化妖既然可以被阻止,也许秦舫今后根本都不会再化妖了。
身在幻觉之中秦舫是把自己和原身混淆了,一旦清晰地站回自己的身份,幻觉对她的影响自然就消失了。秦舫是为这个原因才能保持镇定与樊莹一门心思探究真相,至于樊莹呢,她没起疑心,是因为她只记着秦舫本来就把自己的一切忘了干净。秦舫说的这些樊莹都查过,不是什么温馨的故事犹犹豫豫就没和秦舫讲过。秦舫目前的沉着是她希望见到的,她才会那么轻易就相信。
秦舫说完,樊莹手上的怨气便消散得差不多,她搔了搔脑门说道:“就从你刚刚和我描述的直观感触来推测,我想,这应该是梦妖做的手脚。”那人又胆大包天在她眼前闹出幺蛾子,这次樊莹没有生气,因为梦妖是所有妖怪里最难以捕杀的一种。梦外一瞬,梦里的时间却是不可预测的,那个妖怪从来也与这个短促的梦一般来去迅疾。
“梦妖生前是自杀的人们。它不是普通的妖怪,是因为之前它已经诱惑了太多人,力量得到了一次又一次的壮大。我们的辖区,还是第一次出现梦妖。之前一直没发现,可能……是那个人到来才把梦妖带了过来。”
那些死去的人们,看似是死在了意外之中,却是在梦妖的蛊惑之下放弃了逃生的本能。樊莹攥紧了拳头,定定看着秦舫:“我一定要抓到他,杀了他。不管他是不是人,我都要杀了他。”
樊莹藏了个疑问没和秦舫说:为什么那个人要让梦妖出现在秦舫面前。她隐约觉得,这只是那人轻描淡写的一个试探。也许他想看到的不是灵魂化妖,是一个灵魂如何平缓地度过化妖的关口,成为一个保有理智不死的妖怪。樊莹有这种猜想,是因为她眼下就有这种奢望。
樊莹浮现这般推断的同时,另一头的卓杨亦想到了这一点。在跟踪魏毅二十四个小时以后,他见到魏毅带着一束鲜花和一袋子苹果去医院里探望病人。鲜花被魏毅插在床头的花瓶里,苹果呢,魏毅自己切了慢慢在吃。倒不是苛待病人,是病床上那个女孩子身上连接了各种医疗设备,除了眼睛还睁着,不会说话也根本不会动弹。
女孩不是魏毅的爱人,因为卓杨从口型上看出魏毅喊她嫂子。魏毅有哥哥?从樊莹查到的资料看,魏毅三代之内是没有堂哥表哥的,那就是哪一个朋友?卓杨有一搭没一搭在想,眼睛倒一直牢牢盯着魏毅。盯他盯了一天了,卓杨可能是眼花了,觉得魏毅的五官好像变化了一下,而这张稍微改动了一些的面孔让他打了个激灵,想起来为什么会对魏巍这个名字感到熟悉。
魏巍,本来是邻市的斩妖师。斩妖师是天赋的职业压根就没有卸任的机会,那个魏巍却给上司递了一封辞职信,不告而辞。按照行业的规矩,应该对魏巍实行全国范围内的通缉。魏巍捅了大篓子,他的上司对找回他还抱着侥幸,因此这封通缉令迟迟没批下来。消息倒是渐渐流传到周边城市,卓杨就是因此读过魏巍的名字见过他的照片。
斩妖师的调派都由政府决定,户口不落在家里,魏巍和魏毅是不是真正的血亲,卓杨查不出来,但他已经确定最近在他辖区搅乱人们安宁生活的究竟是谁。
魏毅毕竟不是魏巍,卓杨没有再次向魏巍贸然出手。他不是没猜过幕后那人就寄居在魏毅身体里,在他了解魏巍的身份以后,就不作这个猜测了。不说魏毅是魏巍的亲人,魏巍杀了这么多年的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