椒房殿的冷清与阖宫上下格格不入,就连象征迎接新岁喜气的红色宫灯都未点亮。
曦和元年的春节没有什么庆贺的必要,明早一睁眼,便该到了曦和二年。
霍晚绛心中除了担忧凌曦,余下之人,一个也装不进去。年三十的夜,她仍在案前对烛制衣,争取在几日后能让人送去凌曦身边。
也不知道她的女儿是胖了还是瘦了,长没长个子,在行宫可住得习惯,她做的衣服合不合适女儿穿。
至于凌央……
她很努力地克制自己不要去想他,一想他,她总忍不住会掉泪。
为何世间屡屡伤她最深之人,就是她最爱之人呢?爱一个人,到最后为何变成一桩最痛苦的事?
霍晚绛抬手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继续埋头绣花。她不能再哭了,哭下去,只会对她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不利。孰轻孰重,饶是她再濒临绝望也分得清。
阮娘悄声迈入寝殿,她躬着腰身,面露不悦:“娘娘,临华殿那位要见您,已经到正殿了。”
霍晚绛头也没抬一下,双手继续捏着针线穿梭在绣架上。这样隆重的节日,她这个堂妹不去未央宫站到凌央身旁与他款待群臣,特意跑来她的椒房殿,无非就是想对她冷嘲热讽罢了。
她没必要给霍素持好脸色。
霍素持知道她不会接见,竟是带着留鸢等几名宫人直接闯进了她的寝殿。
有郑氏受害的前车之鉴,阮娘吓得脸色大变,挺身将霍晚绛护在身后:“婕妤,别怪老奴没提醒您,薛将军的卫队还在殿外呢。”
她想加害霍晚绛也该看清楚形势,皇后虽与皇帝离心,可椒房殿外的卫队不是等闲之辈。
霍素持捂嘴笑道:“阮姑姑,妾身可没有那个本事和胆量。妾身来见阿姊,一来是向阿姊请安,祝贺阿姊在曦和二年能吉祥如意,二来是想请阿姊迷途知返。”
迷途知返?
霍晚绛倒是好奇,她想自己怎么个迷途知返法?
闻言,霍晚绛缓缓放下手里的针线,只抬眼瞥向她。
霍素持规规矩矩行完礼,径直走向霍晚绛的绣架。
她看着布面上绣得活色生香的紫藤花,不禁蹙眉长叹:“论女红,妾身是不及阿姊。只可惜阿姊绣给长乐公主的新衣,公主无福消受了。”
霍晚绛的心忽然沉到谷底,目光终是有所波动。
阮娘心急道:“婕妤不必与皇后娘娘打哑谜,有什么话还请直说。”
霍素持挥了挥手,随她前行而来的宫人只剩下留鸢一人,其余人都纷纷退居椒房殿外等候。
待寝殿只余下她和霍晚绛在内的四人,她才让留鸢掏出东西:“拿给皇后过目。”
留鸢“喏”了一声,毕恭毕敬地将盖有白布的托盘呈上:“皇后请看。”
白布揭开一瞬间,霍晚绛眼眶都快瞪裂了,托盘上的几件小衣裳,不正是她前些日子亲手给凌曦做的那几件?为何会被霍素持拿到手?
霍素持这才故作遗憾道:“阿姊不必惊讶,这些衣物也是妾身从无极殿翻找出来的,全被陛下藏了起来。不过你就不好奇,陛下为何不把这些衣裳送去行宫给公主用?”
眼见霍晚绛不可置信地捞起衣服紧抱在怀中,她果决补刀:“因为长乐公主已经不在人世,她用不上了。陛下的皇陵墓穴中,已经埋进了长乐公主的尸骨。”
阮娘被吓得猛然一个踉跄,她痛声斥责霍素持:“婕妤,您怎可口出狂言诅咒公主!您可是公主的长辈!”
霍素持自发跪坐在霍晚绛身前,满是怜惜道:“阿姊不信?阿姊不妨猜猜,我为何会将此事知道的一清二楚,因为公主的病便是我一人所为。”
"而陛下他已经查出了真相,明知是我害死他亲女,却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纵容我大肆挥霍、不守宫规,甚至还能与我这个杀女仇人在临华殿夜夜颠鸾倒凤。"
“说不准,我肚子里也已经有了陛下的骨肉了。阿姊,您开不开心呀?”
她的女儿,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怎么就没了呢?
当初凌曦被送出宫养病一事她便觉蹊跷,如今这些被凌央藏起来的衣服,全是铁证。
他们的女儿死了,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和杀害女儿的凶手卿卿我我!甚至对她这个母亲绝口不提!
霍晚绛浑身都在颤抖,额角已因痛苦狰狞暴出条条青筋。
霍素持还在继续出言刺激她:“阿姊,我说这么多你总该明白一件事了,那就是在陛下心中,我的分量远胜过你这个哑巴。不论我做什么,不论我性善还是恶,他都会爱我、原谅我。”
此言一出,霍素持还没嘚瑟够,一记重重的耳光就甩到了她脸上,打得她身子一歪,半倚在地。
霍晚绛打完这一把掌,在悲愤交加之下扶着大肚子用力起身。
论体力,霍素持可比不上她,她在岭南这几干过的活可不少,早已将她养出比长安贵女都大的力气。
阮娘还没反应过来,霍晚绛已经走到剑架前,从剑鞘中抽出催雪。
催雪剑以灵巧轻逸而闻名于天下,霍晚绛一手就能握紧。
阮娘惊叫道:“娘娘!您别做傻事啊!”